忘川余印
白靳渊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重情重义,英勇无比,战士们唯他马首是瞻。日值岁破,在一次重大战役中,白靳渊的军队不慎落入对方圈套,阵地失守,溃不成军,无数战士壮烈献身,白靳渊看着血染大地,白骨露野,悲恸万分。而生在乱世,谁人不知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云清璃是渡忘川的灵使,负责收集不愿喝下孟婆汤的执念过重的魂灵,她见白靳渊宁愿在忘川河底受千年火炼,百年虫噬也不忘记前世的记忆,他说他生生世世只为国家为百姓而活,战死的部下战士都是他的手足,他的兄弟,虽然成王败寇无话可说,但他永远要记住上辈子的他的一切。要他喝下孟婆汤,他宁愿永世无轮回,云清璃被他的忠肝义胆感动,一时心软就偷偷用灵力在他大腿内侧烙下印记,她对白靳渊说“若你能熬过百年,我便帮你保留一缕执念”,白靳渊眼睛死死地盯着云清璃:“姑娘此话不假,我白某人必定来世寻你报答这万世不忘之恩” 云清璃口念经语,白靳渊顿觉大腿内侧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不一会便昏厥。
白靳渊在不断轮回的几百年里潜心修炼,将他的部下将士们的执念汇集成一颗玉珠,被后世的一位爱收藏古玩的盲人收藏在私宅,被其称为“镇宅珠”。
云清璃兢兢业业,慈善灵性,深得天母赏识 ,本可以破格上升为仙,而那次为白靳渊的破例被跟她的死对头黑无常发现,触犯了天规,她被打入轮回,记忆全失。唯独那块约定的烙印,随着灵魂留在了她的左脚脚踝。
几百年如白驹过隙,每一次转世,白靳渊都在寻找他的恩人云清璃,然而无果,一世又一世,世世轮回。直到时光机切到了二零零零年,云清璃此时为一个当地小有名气的插画师,白靳渊则是一名酷爱摄影的旅人,他信奉用镜头去捕捉真实,人性的善与恶本无对错。他走遍了繁荣稳定的北欧,深陷贫困困境的非洲,机遇与动荡并存的中东,他的镜头里藏着太多故事:北欧极光下守夜人的皱纹,非洲难民营里孩子捧着半块面包的笑,中东废墟旁母亲紧拥孩子的温暖臂膀。唯独没拍过自己。旁人总说他的照片带着股“隔世的沉郁”,只有他知道,每一次按下快门,都是在找某个模糊的影子,那个在忘川河畔说“帮你留一缕执念”的姑娘,和她烙在自己大腿内侧、几百年都没淡去的灼热印记。
一场关于“人文与记忆”的作家座谈会正落在静安寺旁的美术馆里。落地窗外的银杏被风卷着打旋,室内暖黄的灯光却把人群烘得热闹。白靳渊对着一幅挂着的插画思忖许久,画上的线条细腻、有些线条不是人为刻意,就仿佛它自己‘该在那里’。
“靳渊,帮我把那本《白璃记》递给清璃老师。”舅舅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云清璃正站在书架前,米白色针织裙裹着纤细的肩,她正是此次会议全程展览插画的作者,这次受邀来做座谈会的视觉设计。
转身时却没留意脚下的地毯卷边,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栽去。
白靳渊本能地伸手去扶,掌心刚扣住她的小臂,两人同时僵住,他的拇指恰好按在她左脚脚踝处,那里有一块淡粉色的月牙形印记,像被岁月磨软的朱砂;而她的手肘抵着他的大腿,隔着薄薄的牛仔裤,竟清晰地触到一块同样形状的凸起。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白靳渊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边轰鸣,脑袋晕眩,几百年轮回里的碎片汹涌而来:忘川河底的火炼烧着皮肤,虫噬啃咬骨头的疼,还有那个穿素色灵袍的姑娘,垂着眼说“若你能熬过百年”时,睫毛上沾着的微光。
云清璃脚踝处传来一阵熟悉的灼热,不是疼,是像有人用灵力在轻轻叩击灵魂。她明明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却觉得他掌心的温度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刻在骨子里,眼眶莫名发酸,脱口而出的话连自己都惊讶:“你……腿上是不是有块印记?”
白靳渊点头,云清璃下意识地弯下腰,指尖轻轻碰上去,就在触到印记的瞬间,两道淡光同时从两人的皮肤上亮起,一暖一冷,像忘川的水和灵使的灵力,缠在一起凝成月牙的形状。
白靳渊伸出手触到她微凉的掌心,声音带着哽咽:“是你。”几百年的寻找,一世又一世的落空,原来他们总在时光里擦肩而过,直到这一世,借着一本旧书、一次搀扶,让两个印记重新印合。
云清璃的眼泪簌簌往下掉,无意识的本能,还是深藏几世的牵念,她还是想不起前世的事,却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人,就像她脚踝上的印记,几经几世在等一个能和它呼应的温度,眼前的这个人。
周围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小声议论着 “好神奇的印记”,舅舅笑着走过来,拍了拍白靳渊的肩:“我就说你们俩有缘分,上次看清璃老师的插画,里面就有个月牙印记,跟你相机里总拍的那个符号一模一样。”
白靳渊这才想起,自己这些年拍的照片里,总会不自觉地捕捉月牙形状的东西:沙漠里的月牙泉,老墙上的月牙形砖缝,甚至北极圈里的月牙极光。原来不是刻意寻找,是灵魂在替他记着那个约定。
云清璃抬头看着他,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光:“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但我觉得我们好像认识很久很久了。”
“没关系。”白靳渊握紧她的手,把那本《白璃记》塞进她手里,写了一行字——“生生世世,只为寻你”。
......
小说照进现实并不真实,而,真实又是什么?人生是一棵孤独的树,很多时候的绝望了无生趣,枯树生长在光秃秃的土地,风无情地、没有止境地刮,一切皆在萧瑟中荒芜着,这一片被上帝遗弃了的土地上曾经有鲜活的生命。
“直到死亡瞬间,我们不会再纠结所作所为是否有意义,我们、已老去的灵魂、这个世界都不复存在。”
不理性的预期未必是错,它本就是生活的佐料。人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我们还应该有一个诗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