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岚与暮色缠绵的黄昏,总有个身影在石阶尽头若隐若现。他拖着右腿在青苔斑驳的台阶上叩响生命的鼓点,像株被风雪挤压的翠竹依然倔强地伸展枝桠,这个身影在我心中有一个特殊的名字——跛脚旅行客。初见那日老树簌簌作响,他单肩挂着背包驻足在报道处的广场。
九月骄阳将他异样的轮廓镀成金边,左膝处磨白的牛仔裤褶皱里,藏着不为人知的山海。我伸手欲接他的帆布箱,却被他眼里的星光晃了神——那绝非苦水浸泡过的瞳孔,倒像是藏了整条银河的碎钻。同寝三年,方知这人原是泼墨山水里走出的异数。晨起读书时温润如羊脂玉,辩论时驳斥偏见又似出鞘唐刀;能在深夜给低沉的朋友慰藉,也会把恶意调侃的传单折成纸飞机掷向晴空。最难忘某个雨夜,他倚着铁架床,皎洁月光映着眉宇:"残缺不过是副不合尺寸的皮囊,灵魂何曾被命运剪裁?
每逢周末他便消失在山雾里,归来时帆布鞋总沾着不同颜色的泥土。有人嗤笑瘸腿登山的荒诞,他却会在朋友圈上展示云海照片:"你们看见的是跛足,我遇见的是会开花的岩石、怀孕的溪流和分娩的黎明。"他的指尖划过地图如触碰琴弦,那些被标注为'危险'的锯齿状山影,在他瞳孔里都化作五线谱上跃动的音符。他将残缺双腿丈量的每一寸陡坡,都谱写成了生命的交响曲。
暮春四月跟他登过一回野山。看他熟练的拨开荆棘,受伤的右腿在崎岖的山路间寻找支点,像只受伤却不改优雅的雪豹。及至峰顶,他忽然张开双臂拥抱穿峡而过的风,猎猎作响的衣襟惊起满谷流云。"你看这千山暮雪,可曾在乎哪块石头缺了棱角?"夕阳将他侧影拉长成大地上的惊叹号。
如今经过登山用品店时,橱窗里某根磨光的登山杖总会让我驻足。那些他踏过的险峰化作我掌纹里的沟壑,教会我在命运陡坡前挺直脊梁。若你在某个起风的黄昏遇见追云的跛行者,请跟随他靴底的星光,去见证生命最本真的模样——残缺与完整,原是同一个月亮的两面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