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宫闱深深深几许，何人落泪因多情
打更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悠长而洪亮，但却夹杂着一丝疲惫，回荡在层层宫墙间，入耳是无尽的荒凉。澜妃紧闭双眼，只求尽快睡着，但思绪万千：“颐祁在南方不知怎样？为什么这么久也没有战报？战事大概快结束了吧？他知不知道父皇生病？”越想越是烦闷，澜妃转了个身，发出微微声响，惊动了守夜的双儿，双儿赶忙跑过来，问道：“娘娘醒了啊，要不要喝口茶润润嗓子？”澜妃刚想答应，就听到外面突然有声响，冬日路上未扫净的积雪被踩的簌簌发响，之后便见卫泰轻轻的打开了门，小声说道：“双儿，快把娘娘叫醒，陈大人叫娘娘赶紧去看看圣上，圣上怕是……”话还未说完，澜妃便斥道：“胡说什么呢？快去备车马！”卫泰赶忙应着，便出去张罗了，双儿也忙着服侍澜妃更衣，澜妃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内心也猜到了八九：圣上大概是……,但转念一想，前几天太医说圣体渐康，为何又突然成这般，还有，为什么是陈大人告诉我，他在宫中？今日服侍圣上的又是谁？”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赶忙叫一个丫鬟顶替双儿，然后叫双儿按她口述写信给颐祁，本想细说宫中种种，劝三皇子归来，但转念一想，今日皇帝就算真有什么问题，最先知道的也不应该是他陈大人，发生这等大事宫中还如此宁静，我知晓也多亏陈大人，看来颐祁虽远在滇南，乾清宫这个当口的那些人也防范着他，信中还是隐晦为妙，便叫双儿写道：“谋国已嗟无位及，不求青云不求名，何日归舟日边来？”对双儿嘱咐道：“今不用跟着我了，明早赶紧出宫让我爹帮忙吧这封信寄给四皇子，听明白了没有？”双儿赶忙点头，然后便嘱咐着其他宫女收拾着澜妃的物件，随澜妃去乾清宫。
赶到了乾清宫，只有西殿是亮着的，澜妃赶忙进去，看到皇后娘娘赶忙请安，皇后看到澜妃有些惊讶，但立刻恢复到她肃穆而又平静的表情，对澜妃讲道：“皇帝驾崩，事发太过突然，还未通报宫中，这些日你服侍皇上太过辛苦，本以为今晚会好好休息，未曾想还是来了。澜妃赶忙说道：“本已睡下，但实在担心圣上安康，晚上便来瞧瞧能不能帮帮姐姐，姐姐照顾皇上尽心尽力，才是真辛苦，哪知皇上竟……”说着便止不住的流泪。
这时，颐祜从里间走出，看到澜妃，眉头一皱，但还是行了礼，便走出屋子，在夜色中双手背在身后，默默地站着，看着清冷的月光，反倒觉得有些暖，起码它一如既往，而这皇宫，风云变幻，什么都握不住，甚至连自己都不能主宰，想到这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又实在不想进屋子，便任寒风吹着。
澜妃见皇帝驾崩，除了自己之外，屋内并无人露出伤心之色，自觉有些无趣；又对圣上无太多感情，他一生对自己无甚宠幸，颐祁儿时他也不甚关注，如今虽十分重用颐祁，却又将他派到南方作战，仿佛割了自己的心头肉，如今，他死的这般突然，可叫颐祁怎么办？今日六皇子这么早便赶来，不就是冲着皇位来的？想到这些，泪水自然止住了，只是静静的看着外边。区大人和佟大人匆匆忙忙走了进来，陈大人也跟着进来了，澜妃赶忙回避，保仁公公进来时，倒是同澜妃请了安。区大人说道：“公公念一下吧。”保仁公公沉重地念了起来：“朕顺天意，承大统，获奉宗庙十五余年。平定四海，天下归一……后贤皇子颐祜，仁孝爱民，睿智夙成。宜上遵祖训，下顺群情，即皇帝位。勉修令德，勿遇毁伤……,昭告天下，咸使闻之。众人跪在地上，哀泣不断，尤其是皇后，将头深深地埋在地上，一边痛苦着，一边喃喃地喊着皇上，甚是悲戚。澜妃一边哭着，一边想：六皇子成皇上了，颐祁可怎么办？遗诏看这样子并非皇上亲笔，事发突然，又鲜有人知，谁当皇帝不就是屋子里这几个人说了算？想到此，澜妃发现那封密信毫无用处，陈大人把自己叫来定然是想让自己阻止六皇子得逞，到如今，就算忍辱负重，六皇子也不会对我母子手下留情，不如今晚放手一搏，挽回大势，便哭着说道：“皇上这病有些蹊跷，如今这事只有屋内人知晓，不如秘不发丧，先由各位大人主掌朝中，只道皇上抱恙，然后细究此事，大人和皇后娘娘看如何？”
皇后的哭声停了，随即便哭得更厉害，区大人听到后扭过头来，好似刚刚发现屋里有这么一个人，便呵斥道：“谁叫这个女人来的？”澜妃见陈大人默不作声，只是低头跪着，便知和陈大人相识之事不可声张，便讲道：“妾身许氏担心皇上病情，又想帮衬皇后娘娘，便特意赶来，谁知皇上竟……”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起来。区大人知道她说的多半是假话，但一时又抓不住什么把柄，不知该说什么，保仁公公趁机说道：“澜妃娘娘乃三皇子的母亲，如今三皇子在外作战，枕戈待旦，澜妃娘娘恐怕夜夜难寐，又实在担心圣上安危，便过来瞧瞧。”区大人本就对保仁这个太监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文渊阁值班的佟大人刚刚告诉自己皇帝驾崩的消息，自己匆忙赶到，没想到陈朴芳这个家伙倒在草拟遗诏了，要是自己到的晚一点，是不是这遗诏便是他冯保仁和陈朴芳两个人随便写？区大人抬头看着手握遗诏的公公，露出轻蔑之色，讲道：“保仁公公怕是皇帝一驾崩，就急忙把这些不相干的人找来了吧，话说保仁公公夜夜守在皇帝身边，皇帝病情怎样，每天吃什么，用什么，恐怕最清楚了吧？”说完便哼了一声，起身向皇帝书桌走去。
保仁公公听到此，“咚”地一声跪下，向皇帝屋内大哭着：“老奴跟了主子一辈子，忠心耿耿了一辈子，岂料为区大人误会，老奴还有什么活头！？若不是您交待给老奴的事老奴还没做完，老奴定跟着您，接着伺候您！您放心，老奴一定查清您怎生走得这样急！”说罢便不住地磕头，哭得呼天抢地。而陈大人听了区大人的话，知道他是指桑骂槐，今日之事怕是正面和区大人决裂了，但依旧不敢正面和堂堂首辅争辩，便圆融地说道：“既然众位都觉得圣上驾崩蹊跷至极，那这遗诏之真伪也就有待商榷了，不如查个清楚，也不枉圣上对我们臣子的浩荡恩情。”这遗诏历朝历代虽名为先皇遗诏，却多为他人所作，今日事发太过突然，皇帝亲笔的遗诏更是不可能存在，现在的遗诏乃内阁诸位所撰，本在场之人皆知，只不过都讳莫如深罢了。今日保仁公公发现圣上驾崩，最先就是派人告诉陈朴芳，众朝之中只有陈朴芳愿意同他这个太监深交。而陈大人作为内阁一员，虽资历尚浅，但颇得皇帝生前信任，公公最先找他，一是觉得他定不会负圣上恩情，自己也就算是对主子尽心尽忠了，二来若陈大人真能决定这江山谁来做，这内阁首辅之位迟早也是他陈大人的，如今也就不用在乎那礼节，非去请那个颐指气使的区老头，自己以后前朝也就算有靠山了，保仁公公想得甚是得意。岂料皇后娘娘来探望皇上，知道驾崩之事，便依照程序通报守夜的内阁佟大人和首辅区大人，待区佟二人赶来，见书房保仁公公和陈大人正忙着草拟遗诏，顿时气急败坏。区大人既来，一切便不得不听从他安排。他先言当今皇子中最具才能之人为颐祁和颐祜，南方战事正酣，三皇子抽不开身；天下初定，虽万里太平，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却也苦不堪言，如今当推崇效仿文景之治，休息养民，顺应天时，推安民之策。而六皇子德才兼备，更能文治天下，理应顺应天意，继天子之位；接着便主持草拟遗诏，立六皇子为皇帝。遗诏既成，四人便向先皇寝殿行去。陈大人本叫澜妃过来，按他所想澜妃继位太后，代三皇子接旨便名正言顺，也可以主持大局，没想到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六皇子成了皇帝。来到这边，陈大人便看到屋外的六皇子矗立于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知区大人和他这德才兼备的学生今后不会给自己好看，三皇子恐怕也凶多吉少了。心灰意冷之际，陈大人便任他们安排、哭闹，哪知还真有不怕死的澜妃，公然反对这一屋子的人。陈大人见事情越闹越大，自己也早已是别人刀俎下的鱼肉，生死早就有命，不如再赌它一把：虽心里对遗诏怎么来的一清二楚，但还是借题发挥了一把。遗诏内阁拟写虽中规中矩，但让他人落了话柄终是不好，今日他们若抓着这遗诏乃非先帝亲笔之事不放，朝中言官定跟着兴风作浪，便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今六皇子颇有先皇之风范，具治国理政之才，继位乃顺天意之举，想必这也是先皇希望看到的吧。而宫中之事自不应老臣主持，老臣只求朝中稳定，至于先皇驾崩的种种蹊跷，还应皇帝同太后娘娘明察秋毫。此乃老臣拙见，还望圣上定夺。”颐祜听闻自己已被称作皇上，不得不主持局面，而父皇刚刚驾崩，又怎能显得如此心急，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便呜呜地哭了起来，然后竟晕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