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的气息悄然而至。暖融融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一地温柔。打开窗,清冽的空气迎面扑来。换上一身轻便的春装,伸个懒腰,出去走走。
街道还是那么干净,四季如水的蓝天,仿佛不曾变过。
在春天,总有一刻是幸福的。吹着风,在太阳底下,沿着熟悉的街道,一路向西。
不知不觉走到了我的母校——实验小学。校门紧闭,四下寂寥无声。开学的第一周,这个时间,学生们都在教室里上课。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校门口烤冷面的商贩还没出摊儿。
教学楼翻新了,比记忆中的明亮,有活力。曾经偌大的教学楼,容纳数千学子。爬到五楼上微机课,就累得气喘吁吁。宽阔的操场,体育课上的我们好像永远也跑不到尽头。如今它看上去,竟显得单薄。
如果按学区分配,我应该在建设小学上学。爸爸当年一定费了不少心思,跨学区把我送进了实验小学。他希望我在口碑最好的环境中接受最佳师资的教学。
在这里读书的孩子,大多家境好。或多或少有某种优越感。父母不是在这个局上班,就是在那个院就职,或在银行,或做生意。
来实验小学之前,我外向活泼,淘气爱笑,能言善道,惹人喜欢。在全校师生面前唱歌、跳舞,大大方方,从不怯场。任何一个场合让我表演,从不扭捏。说话常逗得大人们哈哈笑,说我是“小大人”“机灵鬼”。
进入实验小学之后,前两年的班主任是崔老师。一个不苟言笑、喜怒无常、作业留得多,常体罚学生的人。
家庭作业写到夜里十一二点是常有的事。一开始爸妈以为是我写字慢,磨蹭。后来发现,这位老师留的作业,经常是抄卷子一类,抄完一遍,再做一遍,就连装订线,都要求和打印版的试卷规范统一。
有同学在早自习回头借橡皮,被站在门后的崔老师看到,她目不斜视地咬着下嘴唇,拽起那个同学,不由分说就是几巴掌,一边打一边警告他多长记性。课间操队列站不齐,她气冲冲地把同学拎出队伍,拳脚相待。疯狂的样子,更像积怨已久的宣泄。
有一次我和我班一个女同学参加了全国性报纸的有奖才艺征集,我俩各自寄了书法作品。时隔一个多月,看到自己的作品被报纸刊登,别提有多高兴。
记得那天崔老师紧握着报纸走进班级,咬着下唇,瞪着眼睛走向我。她用手指点着我的额头,又指着那个同学,将报纸揉成一团,扔向讲台。说我们虚荣,张扬,不摆正心思,不走正路……
想报名体育队的篮球课后训练班,被数落不思进取,偏爱没有用的东西。心想:算了吧。想参加艺术比赛,期待有所行动时,被否定,被打压,打了退堂鼓:那就算了吧。遭受误解,被冤枉,咬咬牙:还是算了吧。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大多已经像按了快进键的黑白电视节目,遗忘了开端和缘由。
后来学校领导得知崔老师的行为,找她谈了一次话。之后她便很少用手打我们,尤其不打脸。而改用戒尺打手心。我们班的章绪同学,因为左手被戒尺打骨折,而办了转学。
她教了我们两年,不长不短的时间。却正是孩子们特别信任老师的时段,也是自信心形成的关键时期。好奇、好动、喜欢模仿,由可塑性强转向逐渐定型的重要过渡阶段。
她甚至不用做什么,只要一段时间的忽视和冷言冷语,偶尔的嘲讽和否定,就足以摧毁一个孩子的自信心,和本应绽放更多更好的特质。
成长中的第一课,是来自为人师表的不友善。那时候的我还没有形成清晰的认知,粗浅地认为,这样的老师是正常的。
外界的干扰和意识的灌输,在那个阶段是强有力的。那种力量让人不再乐于表现,也不愿表达自我。变得谨小慎微,瞻前顾后,稳重少言,察言观色。性格弥漫着一层拨不开、散不去的迷雾。那大概是胆怯。
而我们二班似乎并没有因为严苛的管理而变得更好:攀比之风此起彼伏;拉帮结派,搞小团体;集结校外闲杂人打架……
长大以后,随着自我意识的觉醒,我渴望找到以前那个勇敢的小女孩。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有意识的改变自己。
我厌恶嚣张跋扈、欺软怕硬的人。对欺压行为零容忍,无法视而不见。如果仗义执言不管用,就用武力解决。
那是初一,在我“教训”了我们班一个总欺负同学的“混世魔王”之后。
我爸给我开家长会,班主任马老师在会后和爸爸谈话。之后爸爸没有像老师一样惩罚我,也没有批评我。而是过了几天,语重心长地和我谈心。
后来,也是因为自己在某一方面逐渐变强,有了话语权。但是,如果当时的我没有意识去改变,我是否一直畏畏缩缩,妄自菲薄?
后来我也当了老师。
我希望我的学生能尽早地拥有表达自我的勇气。
我希望他们明白:表现自己,表达内心,是很正常的行为,不丢人,不必难为情。
我希望他们懂得:其实每个人缺乏的不是能力,而是相信自己的勇气。要有清晰的自我认知,不骄傲,不得意,不妄自菲薄。努力争取表达和展现自我的机会,并珍惜。
我还希望他们尊重:每一个有勇气表现自己,表达自我的人。不管对方表现得如何,是否强大,有没有实力,只要他和你一样,努力且真诚,那么请用希望他人对待你的方式一样对待他。
我希望有一天,或为人父母,或为人师表的他们,要记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学校广播里响起了《秋日私语》的音乐。陆续有小学生背着书包从教学楼里出来。夕阳下的校园,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