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年记
(4个月前写的旧文了,之前在乐乎,今天想再发一次。)
保研结束回家来,几近两月,在离家16公里的地方谋了一份辅导机构语文老师的职位,周一到周五总是下午开始工作,晚上披星戴月回家;课程集中在周六日,课上与一些小学生中学生周旋,酬劳算不得漂亮,然而我顾不得许多,若只在家以读书自学为约束,唯恐又像暑假时候一样,哀悼过去的同时也淹没了自己。同事们都友善,对我诚恳接纳;领导很是谅解我的处境,周末允许带蓉儿来办公室,我心存感激。婶子小姨们听闻我工作的消息,纷纷打来电话关切工资,我非常局促地据实以告,电话那头半是惊叹半是敷衍安慰。然而她们想不到,我这样的临时工,有地方愿意接纳,已属难得的了。到底是介意,杨颖老师说我还没有到挣钱的年龄,无论做什么工作,把事情认真做好并有所得更为重要。那时候跑完五公里,听老师言辞恳切,眼泪便催生出来。
早晨和蓉儿早起,吃完早餐送她到楼下广场去搭车,云朵爸爸妈妈送她到学校,晚上放了学和早早一起回来,在Lianna阿姨家写作业和吃晚饭,下了班再接她回家。期中去开家长会,英语考了班上惟一一个满分,英语老师夸她也夸了家长;运动会跑100米和200米,去学校陪她,没有名次,收获和小伙伴一起并肩的快乐与友谊。每个月带她去补牙,周日送她去上舞蹈课。有时严厉管教,有时温柔相待。
于是,读书学习只能成了工作和做姐姐之外的事情,看书也就断断续续:毕业论文计划做《红楼梦》相关,原著的进度推至一半;读完《呐喊》,《彷徨》刚开始,《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到第二章;一年读完《圣经》的计划搁浅。要开始准备1月的两个考试了,12月应该学会把时间最大化的利用。
以上,是最近大概也是之后三个月的生活状态。
Dream days 记录今天是第1096天了,原来已经有那么多的日子没有叫过母亲这个称呼了,大概是因为瘦了的缘故,我的眉眼越来越像她。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考驾照,学德语和古筝,获奖学金,在北大出版社实习,拿到保送资格;冬天生病,看雪看海,犯明知不该犯的错,反对爸爸续弦……好坏荣辱,她都不再知道,也永远不能知道了。
2014年12月4日,顶着呼啸的寒风去售票点买回家的火车票,回来赶在两点前去上晓丽老师的英语精读,经过商亭旁边的小路,接到电话,扶倒在旁边那株枝干旁逸斜出的树失声痛哭。中秋节的时候还给我寄被子和月饼,还说放假要赶快回家有好多话要告诉我,怎么可以说走就走了呢?
一开始的时候真的特别难,失去惟一的挚爱,便失去了和世界所有的联系,这世上的一切都不再与我有关,心里想着要怎样,便能怎样。那个冬天是有生以来最大的噩梦,刺骨的寒冷,寒冰和大雪,以及霾,混合上内心郁积的失去她的巨大的痛苦,每一天都那么难捱,那么孤独,那么让人想走上绝路。回头来看,那时候的自己就像是被悲伤吞噬了的病原体,被经久不散的负能量笼罩着让人不敢靠近。从那之后,便开始无比惧怕北京的冬天,像是噩梦的延续,被困在里头孤立无援,怎么逃,都逃不出来。
那时候硬撑着和爸爸说,一个人也要把生活撑起来,有棱有角,有模有样。爸爸也说以后我们仨相依为命,好好珍惜。听来颇有一种郁郁苍苍的宿命感。然而很快,只两个月过去,他终于是有了新欢,我们各自伤心,谁也顾不上谁。
很久之后我才读到维雷娜·卡斯特在《体验悲哀》开篇即说的话:当一个所爱的人去世时,我们在他的亡故中不仅预期到我们自身也会死亡,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我们也已经同他一起死亡了。我们几乎从来没有过像一个所爱的人去世时那样透彻地意识到,我们是以何种程度从我们同其他人和其他事物的关系中来理解我们自身的;我们还懂得了,这样一种关系的死亡撬开了我们的心灵,并要求我们寻找新的方向。
对于哀悼的分析,作者这样冷静、理性并有洞见,如果早一点读到这本书,大约能减轻一些痛苦吧。
她走的第二年,我开始重新确立生命的方向:在学生社团里,在教会里,在不断接触和学习新的事物里;去交新的朋友,也遇到很多温暖有爱的人。想念的时候,依然会在深夜痛哭,只是,她渐渐成了心底一道温柔的疤,除了顾影自怜的时候自我舔舐之外,谁都不可触碰。
第三年,生命开始走向重塑,或走向丰富的维度:越来越喜欢听老师讲课,并深有共鸣;在班级做班长,去郊区学校支教,渐渐知道哪怕多微小,能为其他人做点什么,存在就还算是有价值。六月份想着要去香港读研,那里一年就能毕业;七月复习准备期末考,8号晚上在图书馆和爸爸通电话,商量暑假不回家准备考雅思。
9号早晨,还没有睡醒,电话又响。
无法自抑,嚎啕大哭,顾不得吵醒熟睡中的室友。
生活陡然,再次,变了一番模样。
匆忙回家,去做最后的告别,去独自担当许多事。
怕什么,什么都不再怕,左不过挑起柴米油盐的担子,很多年后依旧,泯然众人。只是怜惜他,一辈子都在吃苦的人,好像还没有认真生活过一样,他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所有痕迹都一一被抹去,死亡消解了一切,那些无法互相理解而产生的怨与恨,那些彼此伤害过的痛苦,都随着他的离去一并消散在七月连绵不休的风雨里了。吾念及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悲以莫名。
我遇到很多爱,来自老师的,同学朋友们的……在经历了大悲大痛之后依然活了下来。我不再拧巴并似乎开始能正确地看待生命的存在与离去,许许多多个独自一人穿过黑夜奔赴回家的时刻,我告诉自己:我谁都不羡慕,也毫无畏惧。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可以摧毁我,什么都摧毁不了我。
“我知道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创伤仍然是创伤,我知道只要死亡尚未来临,生活终归是生活。” ——摘自周国平《妞妞》
愿尖锐的痛苦,带来深厚博大的同情。
2017年12月4日
写在母亲离世三周年
2018-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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