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结束之后,男孩只能在床上俯身躺着,等他醒来,嘴上哼哼唧唧叫着疼,这次却不用约束带,四肢完全动弹不得。然而对于我和师傅来说,换药的工作量就比以前大了一倍,一个人已经无法搞定,需要我们两个互相配合,即使这样,也花去了上午接近一半的时间,等把男孩轻轻放下,我和师傅的额头都冒出豆粒般的汗珠。
手术后第二天,一群领导模样的人提着礼品来看望男孩,印证了传言的真切,可即使领导关怀,也不能减轻他人生的艰难,有人说苦难是人生宝贵的财富。我想说的是,苦难就是苦难,当我们含垢忍辱,面临绝境,已经完全超过了我们能承受的阈值了,它除了增加我们的痛苦,在精神和物质上对我们别无益处。
在整容外科待满一个月我就要去另一个科室了,男孩的臀部虽然有些地方坏死了,但剩余的皮肤完全能够覆盖伤口,当我最后一次给男孩换药的时候,告诉了他我要走的消息。
“叔叔走了之后会来看我吗?”
男孩嘟囔着嘴,乌溜溜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
“你不怕我下次割你的肉吗”
我半开玩笑地说。
“你骗人,你都没割过我的肉。”
男孩嘻嘻地笑,露出了那两排瓷白的牙齿。
原来这小滑头早就知道我骗他。我装出一副被人拆穿失望的样子。
“原来被你知道了啊,你真聪明。”
“那叔叔下次来看我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带糖。”
我突然想起为了让他安静的换药,承诺给他带糖的事情。
“好的,等你下次伤口好了,叔叔给你带一包糖。”
然而这个承诺终究没有兑现。
再一次看见男孩,已经是半年以后的事情。那一天我从门诊出来远远看见奶奶牵着男孩从对面走过来。这时候男孩的上肢已经没有了支架,虽然看不出衣服下面是否还缠绕着纱布,但从外表来看,气色已经比我离开的时候好的多。
男孩还在住院,屁股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男孩看见我很兴奋,从很远的地方向我跑过来,此时他跑步的姿势已不像之前那样别扭,但我知道他身上的瘢痕还会增生,还有可能使他的屁股和手臂粘连,我甚至想到他会在小学因为难看的瘢痕受到欺凌,或者在中学因为不幸而受到过于怜悯的目光,无论哪种对他来说,都极有可能大伤自尊。
我跟奶奶随意聊了聊天,离别时,我望着祖孙两人远去的背影,不禁蹙起了眉头,那种想法又一次冒了出来:等他长大了,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