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境界：生命文化
课堂教学，怎样才能焕发学生的精神生命，怎样才能把教师的专业精神发挥到极致，这是生命文化需要追寻的一种教学愿景。
首先，生命的课堂是智慧的课堂，是跨越心灵体悟的一种文化特征。
比知识更重要的是智慧，唯有智慧，才给人以自由，才使人真正成为自己的主人。智慧的教学，一是教师运用自己的智慧来组织教学，二是通过教师的智慧教学促使学生增长智慧。这个过程中，一方面要培养学生的思维能力，一方面要贴近学生的心灵世界。教学本身是一项心灵劳动，是一种心灵的艺术。只有在教学的现场中沟通学生的心灵，才能唤起学生的学习期望，才能有利于活跃和发展学生的思维。朱绍禹说过：“语文科是语言学科，同时也是思维学科。”“在语文教学中，对语言和思维同等重视，是众多国家的现状，也是世界性的趋势。”⑥可见，语文教学无论有怎样的性质之争和文道之争，都必须在语言教学的过程中训练学生的思维能力，培养学生的思维品质。一个人的思维品质往往代表着一个人的智慧程度，是一种文化素质的特殊标志。在课堂上，怎样才能让学生在接受语言文字的同时获取文化的因子进而滋养健康的精神意识，需要充分设计好语文教学的问题情景，从问题分析开始，进一步启发学生自己启发自己。
曾经在一所重点高中连续观摩了三节古诗文欣赏课，三位教师无一例外地采用了知人论世的方法让学生去揣摩和理解诗文的意境，于是引起了我的反思。要让这些文质兼美的古诗文产生出鲜活的有价值的现代意义，实现读者和作者之间的精神对接，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怎么办？一般的方法是在朗读过程中首先触摸作者的心态和历史的境况，然后实现与作者作品之间面对面的交流。我并不反对知人论世，这对加深文本理解有很大的帮助；可是，我也发现，这种方法并不是对任何一篇古诗文都适用，特别是一些借景抒情的古诗文。有的诗文主旨本身已然昭揭，又何必一定要牵扯进更多的历史背景。何况，语文教学首先要培养学生从文字文句之中去辨析和阐释其中意味的能力。温庭筠的《商山早行》，诗句中已有“悲故乡”一说，加上“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和“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的渲染，足以让学生通过诗歌的意象展开丰富的想象，一种清冷凄婉之感便会油然而生。张岱的《湖心亭看雪》，更是把西湖的夜雪描绘得宁静清远和深邃莫测，尤其是“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三两点而已”，作者通过几个常见的数量词出神入化地呈现出一幅简约而生动、依稀而恍惚的梦幻之境。镜头之中既有眼见又有意观，既有远近高低又有疏密浓淡，微妙而灵动，微观而丰富，其境界之奇，堪称绝笔。读完这篇短文，我再也不想去考证作者是在怎样的家破国亡的年代里留下的如此奇文妙笔，只想从文章之中去感悟痴人之雅趣，去领略超然之清梦。设计教学的时候，可以通过反复品读和催生想象的手法来读进文本世界，提升鉴赏水平。这是一个由表及里、由浅入深、由具体到抽象和由感性到理性的过程，教师首先要“深入”文本，设计好“浅出”问题，才能发生教学智慧的影响。
智慧教学必然涉及学生的感悟力问题，这是能否转化学生智慧的一条必经之路。只有不断积累知识经验，才能让学生产生直觉的思维，才能提高分析和理解的思维能力。我们可以简单区别一下数学思维和语文思维。数学思维具有内容和形式的抽象性、结论的精确性和结构严谨的逻辑性特征，形成数学思维方式的人，他的思考方式往往是抽象的、精确的和逻辑的。而语文思维的主要对象是由语言文字符号构成的文章体系或者文化意义，在思维的传达上则主要表现为对客观存在的事物进行的描摹和呈现，由于客观事物存在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所以使得语言文字既具体形象又随意松散。因此，具有语文思维能力的人，他的思考往往是既形象又模糊、既具体又主观。正因为如此，数学教学和语文教学在思维问题的模式上具有明显的区别。数学思维指向问题的变换，在提出问题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过程中使数学思维的结果形成问题的系统和定理的系列，达到掌握问题对象的数学特征和关系结构的目的，表现出一种精益求精的精神。语文思维则在动态的思考中强调对语言对象的捕捉，在提出问题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过程中不断揭示客观存在的本质，其结果已经不再那么重要，表现为一种不拘一格的品质。
语文教学中，课文本身是通过形象语言来呈示具体文化的作品，是作者思想精神与经历体验的结晶，是一个个等待挖掘、接受和开发的文化世界。语文教学则必然需要对这些作品进行广泛的联想和想象，在主动接受的认识过程中予以思考和表达，在审美意义上予以感悟和创造，形成一个循环往复以至无穷的磨练过程。从文化意义上分析，作品的一头牵着作者时代的文化印记，另一头又牵着读者时代的生命情感，语文教学，除了传承语文知识，还要肩负文化相传的责任。一个重要的教学方法，就是要立足文本平台展开丰富多样的语文活动，拓展教学的空间，在阅读体验中让学生产生独立而独特的阅读发现，发展语文思维的精神。
其次，生命的课堂是个性的课堂，是产生学习思想的一种文化品质。
教学的本身是一项极富个性特征与教学魅力的活动，教学个性是一种特殊的教学能力。让课堂展现教学个性，是新课程改革以来的一种必然趋势。没有教学个性的课堂，已经不能满足教学发展的需要，不能满足学生发展的需要，也不能满足社会发展的需要。
我们应该追求什么样的教学个性，我以为，一方面要对教学内容做出独到而深刻的理解与分析，一方面在组织教学上要有生动而合适的表现方式。既尊重学生的学习差异，让学生不断产生自己的学习思想；又发挥教师的教学特长，逐步形成个性化的教学风格。
在一次省级初中语文会课活动中，我听到一位教师成功执教《甜甜的泥土》一课，整个听课过程我和学生们一起感动着。执教教师抓住文本的关键词句和重点章节，逐层深入地让学生体会王小亮母子之间的心理活动，通过“读—品—议—悟—赏”几个教学环节，师生共同感受母亲对孩子的至爱真情，让学生在生活中去学会感恩。教学过程中，教师恰到好处地利用自己的博客为教学服务，课前在博客上出示了预习题，课中调看博客上的预习题的回复，让学生更好地深入研读课文，从词里行间来感受母亲的人物形象，同时链接阅读《为母亲跳支舞》，课后要求学生继续把生活中的感恩细节发表在博客上的评论框里。我以前没有听过这位教师的语文课，但听完之后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这位教师有一种特别的情怀，她在用自己真诚的心带领学生去理解作品中的真诚，去升华学生们的真诚的做人品质，给生命以真诚的力量，让崇高回归到日常的生活世界。也许，抱着一颗真诚的心去教学，谈不上教学的个性，但是，这种真诚的教学，恰恰是很多人丧失掉的一种品性修养。如果说，这是代表一种教学共性的话，那么，这位教师能够如此熟练运用现代教学手段为语文教学服务，既体现语文教学的本质内容，又形成学生深刻的学习感悟，那就不失为一种教学的艺术，其中反映出教学背后的人格底蕴和职业气质，展现的一种精神境界和现代气息，那不是一般人就能学得到的。
凭借一节课是无法真正阐释教学个性的问题的，因为，教学个性的形成必然会经历一个长期的求索过程，是一种个性体验过程中所产生的教学思想，是超越于一般教学经验反映出完整而鲜明、稳定而独特的教学风格。新课程以来，教师们意识到，如果仅仅依靠统一的教学标准和要求、统一的教学内容和进度，是不能满足学生健康个性的成长的，也不能真正体现教学个性的魅力。只有充分发挥学科教学的特性，尊重学生的学习个性，尊重学生的独立意识、主动精神和自信态度等情况，才能释放学生的潜力，发挥学生的能力，形成生命成长的课堂。语文教学中，常常要引导学生在语文学习过程中发展自我理解的能力，在自觉自由不断超越的历练中进行着自我的能力建构，感受着生命的意义。一位教师在教学《渔夫》的时候，先由莎士比亚关于“生存与死亡”的话题导入课文，让学生去汨罗江畔去见证生与死的抉择，一下子把学生的情感与思维带进了文本。在通过自读疏通、疑问解答之后，让学生辨析文中塑造了“怎样的屈原与渔夫”。首先对屈原的人物形象与心理世界进行不断地追问，“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的内心世界又是怎样的？为什么要痛苦不堪？为什么不愿同流合污？在反复阅读“举世混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之后，明悟屈原舍生取义的高洁品性。而对渔夫的分析则采用了焦点式的深问方式，让学生思考渔夫为何“莞尔而笑”，他又是什么人的代表，激起学生探究的欲望，提升个性思维的高度与品质。有的学生觉得渔夫随波逐流和随遇而安，有的学生分析渔夫豁达潇洒和超然物外，教师作为其中的一员则认为渔夫有一种道家思想和隐士风范，虽然答案并不唯一，却更显解读质疑的个性和审美的意义。教师的提问、学生的理解、师生的互动交流、不同意见产生的“争执”等，都在日常的教学中不自觉地建构着教学的个性，实现着自我的进步。
第三，生命的课堂是愉悦的课堂，是洋溢着生命温暖的一种文化价值。
愉悦的课堂把学生引向生活与现实，引向精神与灵魂。教师和学生一起痛苦与欢乐，一起悲愤与慷慨，一起追忆与奋发。怎样才能发生愉悦的教学，帕克·帕尔默说得好，“心灵深处直对心灵深处才产生共鸣，如果我们不能发出内心深处的声音，我们当然听不到学生心灵深处的声音。”⑦教师必须把教学与学生生命内部鲜活的内核联系起来，与学生的内心世界的导师联系起来，才能发生真正的教学。如果强迫学生去记忆和重复一些知识，却从何来不去考虑学生内心深处的反应，忽视了学生的精神体验，这样的教学其实是一种精神掠夺行为，不可能产生实质的有效的教学效果。
当我们的课堂上开放了对话的空间，我们会惊喜地发现，学生们既可以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又能够相互启发、共同提高。好的教学，是对学生的一种亲切款待，是维持主体尊严的一种温暖的关怀。教学时智能、情感、精神三者之间是不可或缺的整体，不仅需要获得学习的方法，需要培养感觉的方式，更需要渴求心灵之间的感应。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课堂之上，有些教师因为失却了这种心灵的力量，以致失去了教学的精神温暖，无论对于教师还是学生的人生都是一种莫大的悲哀。优秀的教学，首先必须满足精神的需要，焕发学生的生命快感，上文谈及的《将相和》教学就是一个成功的典型案例，刘发建老师在带领学生亲近语言、开启思维和融解历史人物的过程中，学生们在探寻和发现的话题中享受着阅读的活力与幸福。
说到愉悦的教学，有一个话题始终是绕不开的，教师在教学中的引领与示范作用是必不可少的一个内容。所有的教师都不只是一个知识的宣讲者，也不只是一个文化的传播者，他应该具有自己独到的教育思想和心灵感悟，也有一种独到的教学思考和教学方式。横向来看，数理化教师在教学之中必然会精心选择例题与习题，自己一个个地做过，知道用什么方法去解决什么问题，知道题目的难点在哪里，关键点在哪里。语文教师在解读文本之时，首先要有自己的思考与理解，才可能引导学生去阅读与分析。有时候，有的文本可以一下子读出自己的理解，有的文本却只能获得一个模糊的印象，这就需要寻找更多的资料，参照更多的言论，逐步形成自己清晰的认知。有一次，我在执教朱自清的《绿》时，总是感觉到作者在行文中间的一种女性光泽，无论写景和抒情，无论比喻和拟人，也无论联想和想象，都在喧唱着朱自清青春心灵的歌，尽现着作者女性化艺术的美。这种感觉随着教学的进程越来越强烈，课堂上在品读回味的时候有的学生竟然还提出了“作者是不是在热恋之中”的疑问，于是，我在课后查找了大量的资料，反复研读《朱自清图传》和《朱自清散文全集》，发现写作《绿》时的作者虽然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但是作为一个热血青年的身上依然洋溢着青春而热烈的精神，这个时期的作品有着许多类似的文风，于是我撰写了《〈绿〉的神韵在哪里》一文并发表了出来，我的教学获得了成功，我的学生也在教学之中获得了崭新的认识，这是一种超越文本的激情享受和美的熏陶，是植根于语文教学之中的文化互动。
课堂教学的文化境界，以价值关怀为起点，又以价值关怀贯穿全过程。文化的教学，是一个价值观的命题，是生态、生活与生命价值的交叉融通的过程。我们很难截然分割其中的关系，它提醒每一个教师在注重科学的前提下发挥艺术的魅力，去追求教学价值上的文化属性，去实现文化价值上的生命境界。
注：
①《人民教育》2008年19期第40-43页。
②《语文教学通讯》2008年09期B刊第13页。
③《人民教育》2008年22期第42页。
④《人民教育》2008年18期第35-41页。
⑤肖川著《教育的使命与责任》，岳麓书社2007年4月版第130页。
⑥转引自冉正宝著《语文思维论》，广西师范出版社2003年12月版第23页。
⑦帕克·帕尔默著《教学勇气——漫步教师心灵》，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10月版第32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