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是住嘞对江的一个农民,年纪30不到,身胚冒好,有一身蛮力,两百多斤的麻叉袋一只手拎了就跑,就是老婆不着纲。
有一天早竿头,一个村坊的阿狗当嘞小嫂儿阿姡格面挑阿毛,说“你力气嘎抖,旯首格块茅相石头你捹不捹得动?”木西施阿毛要面子,袖子一撸,朝手底板“噗噗”吐两咄痰吐水,一记把那块茅相石头翻了个朝天。格辰光,阿毛虢着不对了,腰盘一记开始痛起来。旁边看戏文的“赤脚医生”宝根叫阿毛到杭州医院里起看看,当心腰骨出毛病。
阿毛急了,熬捎赶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到杭州城站的118次火车票。售票员说的,还有十分鈡火车就进站了,进站了会广播报的。可是等了毛半个钟头,阿毛没有听到报118次。熬不牢了,就拿着车票去问“大盖帽”。“大盖帽”说腰腰八老早开走了,你结格不听广播的?阿毛着忙了,明明是118,怎么变成腰腰八了?“大盖帽”说:腰腰八就是118;118就是腰腰八。调下班车吧,还有五分钟。
阿毛长见识了。原来杭州人把1念成腰,那么我腰痛就是1痛,到杭州千万不好念错出洋相。
果然马上上了车,一路到杭州。五分镍角子买张电车票到“浙二”。挂号。
“挂什么科?”小窗子里格大姐问。
“不晓得。我来看1痛”阿毛回答。
“啥西,啥个1痛?”
“格里痛。”阿毛指指腰,心想对面大姐肯定不是杭州人,腰叫1都不晓得。
“骨伤科!”大姐一脸懵逼,好像阿毛是外国人说了外国话。
阿毛找到骨伤科,医生大概了解了情况,说:“出门右拐,先去拍个片吧。”阿毛得令,也不问具体在哪里拍片,目的地煞灵清的去了。为啥?阿毛进浙二时就看到医院隔壁有家拍照片的国营长江照相馆。拍片当然找国营。
阿毛进了照相馆。师傅问要拍几寸的。阿毛弄不清楚,想想腰部很大,就说拍最大的寸。轮到师傅一脸懵逼了:个位奥哥看不出那么有钱。付钱、进里屋、让阿毛坐在灯光下的椅子上,师傅对焦、放底片,然后说一声:“嫑动,要拍了。听好,一二……”
未等师傅念三,阿毛一个翻身把个屁股对准照相机。
“你做啥?”
“师傅,我只脸孔没有毛病,是个得块要拍片。”阿毛拍拍屁股上面。
“啊?!那个叫你来拍片的?”
“隔壁浙二个医生。”
“嗷呦。你是拍X光片,介个到我们这里来了?去去去,退钞票。嘎个木卵。”
阿毛似懂非懂的逃离了国营长江照相馆,从新到浙二,问了医生弄清楚,总算拍了片。医生看了片子,说没什么大毛病,先去打个针,再配点药。
阿毛半信半疑,那么痛,医生说没大毛病,但又不敢再问,尤其是听到要打针,两腿已经开始发抖,就问医生是什么针?
“封闭针。打了就不痛了。”医生公事公办的嘱咐阿毛,“配来的药水,摇摇过了就喝。另外的丸药按照上面写的吃。听到了吗?”
阿毛点点头,带着对“封闭针”的不解,到药房去领了药。旁边就是打针的地方,阿毛进去,见有个白大褂在里面,大口罩把脸都挡住了,也不知道是老是少,头发长的,应该是女的。
“阿姐,打针。”阿毛小心的说。
“哪个是你阿姐?”白大褂很不屑的回答,“要打针?把裤子脱咯来。”
打针还要脱裤子,而且是对着一个女人?阿毛慌了,扭扭捏捏了半天。
“快点!”白大褂不耐烦了。
单身狗阿毛一狠心,脱就脱,一下把里外的裤子都拖到脚背。白大褂一见,惨叫到:“你干什么?你个畜生!”
“什么?出身?”阿毛大惊,打针怎么还问出身,“我贫农。”
“快穿起来!你个老畜生。”
“老贫农!”阿毛一面把裤子拉起来,一面理直气壮的回答。语音未落,只觉得腰间猛地像砍了一刀般疼痛,不觉大彻大悟:原来医生说的是这个“疯逼”给我打针,所以叫“疯逼针”。我是贫农出身都打得嘎痛,如果阿狗这个富农出身来打,肯定要被伊打煞嘞。
终于离开浙二,阿毛觉得腰真当不痛了,也想通了,怪不得那个“疯逼”在医院里工作,有本事吗。看看时间还早,杭州没来过,就去荡荡。阿毛由东往西,朝西湖走去,一路花花绿绿目不暇接,不觉到了官巷口,瞅准了车来车往的空隙,拔腿冲过十字路口,猛听得后面有人大吼。
“喂!停下啦!”阿毛循声望过去,马路对面有个白衣白大盖帽的人朝他跑过来,“你知不知道危险?”“白衣白大盖帽”大声问阿毛。
“危险?呐个危险?”
“你乱跑有危险!”“白衣白大盖帽”回答,“有生命危险。”
阿毛听罢,如五雷击顶,六神无主,要不是“白衣白大盖帽”一把拖住,阿毛就瘫坐在地了。“医生不是说我没大毛病吗,怎么有生命危险?会不会这位吓吓我的?”
“你不好乱说的,我要吓杀的。”
“我不是吓你,是正经的。你这样是有生命危险的……”
阿毛顾不了许多,三脚并两步赶回浙二,找到骨伤科医生,大声朝他呵斥道:“你这个医生太坏了,说我没有大毛病。幸好马路上也有个穿白衣服的,他说我卵泡有危险,有生命危险。你要给我说清楚,不然我一个巴掌打死你。”
医生呆住了,赶紧问了阿毛才喘过气来,“那是交通民警,说你乱跑会被车撞,会出交通事故”,然后一五一十的宣讲了交通规则,这才让阿毛回过神来。
罢了罢了,杭州规矩太多,不玩了,回去。上了电车,阿毛想电车票都是五分,到城站不如坐到南星桥格算,然后摆个渡就到家了。
赶早不如赶巧,南星桥渡口正好有班船要出发,阿毛上了摇摇晃晃的船,整个人都轻松了,摸到药瓶想起了医生的话,“配来的药水,摇摇过了就喝,”于是,一路船摇一路喝药,上了岸也刚好把药喝完。阿毛不仅暗想“医生果然高明,药味虽然不咋的,冲得像酒,不过刚刚好。”
晚上,杭州看病回来的阿毛成了风云人物。在记工分的小队部里,阿毛绘声绘色的讲了一个个细节,引得大家笑声迭起。见过世面的阿毛等大家安静下来,拿出药瓶,煞有介事的看了说明,然后按照“成人两粒,儿童一粒”的要求,给在场的所有男女老少合理的分配了丸药。“浙二格医生就是厉害,问都不问我们村坊有多少人,配来的药分分刚刚好。一粒不剩。”
这一晚,阿毛睡得从未有过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