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6月20号,对于我家来说呢是个特殊的日子,具体特殊在哪里?我只知道,今天是祖父的祭日,其余的,我也不大能说清楚,只知道今天家里格外肃静,完全不同于往日的平静温馨且安逸,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家里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显得有些严肃而悲伤,在我的反复追问下,父亲才告诉我那样一个故事。
我们家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家庭,祖上并没有什么积蓄,生活格外拮据。祖母有四个孩子,我父亲是老大,下面有两个兄弟一个小妹,因为是老大所以父亲早早就辍了学,89年14岁的父亲靠着手艺,在家里编制好草帽,在各个村里的集会上卖草帽,一个草帽两毛钱,一天卖上五个基本就是一块钱。父亲的两个兄弟,一个11岁,一个7岁,却同上一年级,小妹呢,还未满月,即便是如此,祖母还是日夜不停的在缝纫机上创造一家人的生计。娶妻生子后的父亲在回忆祖母的记忆里,最多的便是深夜里老式缝纫机发出沉重而嘈杂的哒~哒~哒~连续不断的声音,而祖母便下垂着眼睑弯曲着身子,坐在缝纫机上劳作到凌晨三四点,还有日后祖母那无休止的等待与期盼。
九三年父亲作为学徒开始跟着老师傅修理自行车,二叔和三叔计划着上初中,家里刚有点起色,祖父偏偏在这个时候患上了哮喘,常常是咳得面色苍白,四肢冰凉。为了给祖父治病祖母开始整日整夜的裁制成衣,终究身子骨还是熬不住了,头身开始眩晕,时常吐的是天旋地转。碰巧村里老书记的儿子在南方木具厂打工回村招收一批学徒工,于是二叔和三叔必须有一个做出牺牲,三叔的成绩一直比二叔好,祖母便计划让二叔辍学帮衬家里,二叔看到家里的状况怎么会不同意即便是万般不舍。
1993年6月20号,祖母开始和面烧火为二叔准备了两个大白馍,二叔望着过年才能吃得上大白馍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想哭,但看着母亲头顶上的多处连根到面的华发以及额头上的道道沟痕还有熬的通红的眼睛,他就怎么也委屈不起来了,下午两点,二叔背着被褥夹着破碎包里面的两个馍准备出发,三叔和小姑哭的稀里哗啦,那天的祖母没有哭只是呆呆地望着望着,在二叔走后的半个时辰里一直朝着二叔离去的背影就那样望着望着。
93年的隆冬,二叔来信了,信上报了平安,还夹杂200块钱和一包细软牛皮纸裹着的治疗哮喘的西药,信上写着:爹娘兄弟姊妹勿念,待日后赚了钱,便衣锦还乡。
五年时间过去,祖父咳喘越来越重,甚至不能下床活动,一断药就是要了祖父的命,高额的医药费压在一家人身上,祖父甚至多次动过轻生的念头,此时的父亲也到了结婚的年龄,还有小叔和小姑的学费,家里的生活难上加难。
此时,当初为了生计,背井离乡的农民工,开始返乡娶妻盖房,只有二叔没有回来,寄来的钱是一年比一年多,次数也一次比一次多,甚至好多时候一次性寄了有500的,800的,1000的,但祖母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02年,4月22号,祖父病重,急诊加上住院费高得吓人,祖母嘱托在镇办小学做教师的三叔给二叔写信,不久后二叔便回信附着5000块钱。
6月20号,凌晨一点,祖父病逝,祖母再次托付三叔写信给二叔,希望二叔可以回乡安葬祖父,不久后二叔便回信道:“娘,儿子不孝,如今恐怕不能回去了,待明年爹的忌辰儿子一定回来。”信读完,祖母不说话,眼角的泪止不住的滴在砖板上,哭得让人心疼。一边哭一边用手狠狠地抽打自己的脸颊。
第二年,二叔不仅食言了,也再也没有给家里回过信,日后每年的6月20号,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总能看到祖母,弯曲着身子拄着拐杖,像村外痴痴的望着,有时候一望就是一两个时辰,眼睛里像是有着什么说不出的难过但特别有神,往后,一年比一年要等的时间长,眼睛却越来越无神了,带着一丝失望,甚至有些绝望。
2012年6月17号,祖母尿毒症晚期临死之前,在病床上蜷缩着瘦弱的身躯,准确的说更像是一具枯骨,布满皱纹的手紧紧的握住父亲的手一遍一遍的哭诉:“秋儿(二叔的小名),你走的那年才十五,娘对不起你,没让你念书毁了你一辈子,更苦了你一辈子,娘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说完便不省人事了。
2018年的冬至,姑父因工作显著调到了省城刑警大队,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在02年6月19号的缉毒大案中二叔因大量贩卖冰毒,于12年6月被执行死刑枪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