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大男孩
早晨医生查房,一个女护士在和医生说着什么。他觉着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代替了眼前这个护士的声音。那声音更严肃些,更咬文嚼字。那是个女教师的声音。这声音还夹杂着一些别的什么。他看到了一个大男孩。M型的额头有一束飘逸的白头发,还有孩子爸爸一封莫名其妙的的信。
“心理治疗就是话疗,我们定为一周四次,两次面对面,两次用微信。想要话疗有效果,我们的谈话就要随意,无边界,不能隐瞒任何事情。”
躺在监护室的林溪记得,当他和大男孩说到随意的时候,他的目光有些异样,表情有些不自然。
让林溪想不到的是,大男孩的第一次留言就写了一首诗。而且没做任何说明。用诗来戏弄医生,还是以诗来抗拒他母亲为他安排的治疗?亦或无边界不仅指谈话内容,也包含了任何文体?包括了患者给医者的考题?
更让林溪想不到的,大男孩的微信有个哲学范儿的昵称dasein(dasein是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自己造的 一个词。中文不太好翻译。一般译为:亲在,缘在等。表示人主客不分的一种原始的生存状态。作者注。)
林溪的第一条留言只有一句话,“dasein这个昵称让我惊讶。”
“你知道dasein?”大男孩以怀疑的口吻问了一句。
“你说呢?dasein是艺术的境界,生命更喜欢这样的创造性世界,即诗的境界。dasein包含了强烈的欲望,炽热的恨,痛苦的爱,是一种精神的断裂现象。
“你的情感在遥远的异域空间,那里有你复杂的心理状态。当然不是在隐晦与陌生之间冒出不知所云的诗,虽然诗是无意识,但那里隔离的是痛苦?还是享受忧郁?你断裂的时空,模糊了人间的地狱,亦或痛苦的天堂。”
大男孩要我在诗中找到“烧焦了布丁的味道?”这样想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在办公室踱了几步。无意间看到书架上的茶叶罐。他走过去,将很考究的罐子打开,贪婪的嗅了嗅,里边好像藏着“布丁”的奥秘,然后将罐子啪的一下关上。大男孩是个天才的诗人,能写的人往往语言表达能力比较差。他坐下来,用左手撑着自己的脸,回想大男孩就诊时那几句腼腆的话。
“哪儿不舒服,小伙子?”
“前列腺。”
前列腺,他记得大男孩的这三个字回答的很果断。
“你知道前列腺在哪儿?”
“在,在”,他开始结巴,不知所措的看着林溪。
这个时候他母亲从兜子里拿出了一沓病历,“大夫,这是其它医院检查,诊断及治疗的结果。”
林溪举起茶杯想喝一口,但发现里边只有茶根,没有水了。他替自己蓄了点水,喝一口觉着不舒服。茶味明显淡了,他喜欢喝浓的乌龙茶。
大男孩母亲介绍儿子病情时言简意赅,吐字清晰。但在脸上仍然写着焦虑。林溪记得,他打断了她的叙述,他希望大男孩自己说。病灶毕竟(林溪用手轻轻挠了挠头,自言自语说,如果有病灶的话),长在大男孩身上。
他又仔细看了一遍大男孩的无题诗,又看了看大男孩的dasein,每个dasein都有自己的“枷”。他在微信上和大男孩换了话题。
“在医大看病时你做了HIV感染的化验,医生建议你做的吗?”
有一会儿大男孩没回话。
dasein:“是我自己要求做的。我还想问你大夫,你说我搬家的时候扭了腰,怎么能伤到前列腺?”
林溪看着大男孩的微信,无奈的笑了笑,这倒是,查遍全球健康网也找不到这个病因。他将双肘支在办公桌上,双手合成一个拳头,托着下颌,眼睛看着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手机屏幕有些过亮,他微微闭上眼睛。“有这样一件事传为佳话。一个老者早晨上卫生间清理机体废物,事毕,他随手拉了一下水箱,这个时候发生了地震。当废墟下的老人被救出来的时候他不禁感叹,真没想到我有如此功力,拉一下水箱,整个楼就塌了。”
dasein:“可我没说谎啊。”
“那个老者也没有说谎啊。”
dasein:“对不起医生,我洗手去了。”
“洗手?经常吗?”
dasein:“嗯,几十次。”
林溪没有再追问洗手的事儿,他知道这是神经症患者常出现的强迫症状。
“dasein,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dasein:我自己要求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