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离开故乡很久,很久了。
隔着山,隔着水,隔着一座座城,隔着思念,在风雨桥上,站在大海一端眺望,遥远的故乡。看,深夜那一盏如豆的灯光,是我的家乡,摇曳一缕希望,无论我在何方,她都在心上。
那一年,少年的我,只为远方。离乡前的一夜,我携一壶桂花酿,约了几位好友,爬到屋顶话别。日头偏西,天儿尚有余热,伴着炉房袅袅的轻烟,听着深夏黄昏后一树蝉声,看着梧桐树一片叶子缓缓舞落。几个人小手指拉拉勾的约定,盖上夕阳晚霞的印章,走向青春的分叉口,漂泊,像船只一样驶向明亮的远方……
我借着月光,借着星路,背上故乡和自己的向往,不怕心头有雨,不怕眼底结霜,只想去闯一闯。在书上看过,也在歌里听过,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心若长出了翅膀,就会向远方飞翔。终于,我可以从小村庄走出去了,去看看缤纷的世界,如画如诗的美景,别样的风情。
刚刚来到一座陌生的城,一个人,一袭烟雨,一丝阴凉。见不到一片绿油油的田野,见不到小溪边玩泥巴的无忧儿童,听不到一池蛙鸣,寻不到叶凋落一空只挂满柿子的枝头……这座城,视线穿梭在车水马龙,无数的红绿灯闪烁,沿街摆摊喋喋不休的商贩,戴墨镜卖唱的艺人,一幅巨大的广告牌彰显大都市的独特魅力……一个陌生的世界。还好,行囊里有母亲塞满的美食,地道的家乡味。
追梦的人生就是这样,饮尽一壶漂泊,驰骋在未来的远方。一个人总在走陌生的路,遇陌生的风景,听陌生的故事,吃过苦,受过伤,哭着笑着就长大了,想着念着就老了。
逢一座城,遇见有缘人,怀念一座城,因一群有过故事的人。这座城,我遇见了亦师亦友的老师,遇见肝胆相照的挚友,遇见相濡以沫的舍友,遇见并肩奋斗的同窗,留下我青涩的足迹,换了一身铠甲。一切熟悉的景在烟雾的故事中若隐若现。晨起,时常在静湖畔读书,似走近故乡的小溪,可以闻到随风拂来一股晨露点湿泥土的草香,水面雾气似一缕缕轻烟,从手指缝里溜走了,留下一丝凉意,偶尔游过几只早起的黑天鹅,铺开一圈圈波纹,唤醒沉睡的鱼儿。
人生是一路风景,你是看风景的人,关上一扇窗时,你要努力打开另一扇窗,去遇见更美的风景。离开故乡是我的选择,我想努力打开一座城的一扇心窗,努力地望向我的故乡。岂不是?人生的画卷,只有呕心沥血触摸一生悠长的时光,历经沧桑的画纹,才够余生回味。
如果故乡是一支笔,江南就是我心里的水墨,羁旅的乡愁无法排解,相守在纸上,我会被水墨渲染,在心有灵犀的碰撞间,所有执着追求和时光留白的心绪牢牢附在上面,在有意无意间叩击心扉。心头那淡淡的水墨韵,别有一番滋味,又是让自己白发苍苍时感动的一笔乡愁。听,那是江南的雨打芭蕉声——春雨像生命的化妆师,能一夜之间把一座城换装一片绿肥红瘦,我在潮湿的空气中捕捉您的影子。难得,在红砖钟楼图书馆可以翻阅六朝古都的苍凉旧事,可以打开一扇心窗,在古老墨香的书卷上,岁月化成桨,划动生命一叶小舟,漂过懵懂又执着的年华。
涅槃重生的日子,像一溪流水,日子自顾自地流着,一来一去,一切流于自然,无形间循环往复,一不小心惊觉,我已从青涩的少年脱变为独立的青年。
一人独闯,路漫漫,只求梦成。当我的脚步渐行渐远,我荒芜的心田却播种下满田的乡愁,收割了一茬又一茬。每走在异乡的街巷,总想去寻找一丝熟悉的味道,寄托一份淡淡的归属。
南北辗转,一碗绘面、一盘凉菜、一块烧饼、一句乡音……这些打上了故乡的印记,似胎记都深深地烙在我身上。每漂泊到一处陌生的都市,喜欢去一家烩面馆,点一碗热腾腾的烩面和一盘凉拌小菜,用熟稔的乡音聊几句。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会遇见家乡来的一两位老人,端坐在长椅上,眯着眼,拉着二胡,深情地哼一曲。
在一座城里,适应着季节不同的风雨,不同景色,节日不同的习俗,饭菜不同的味道,却总想起彼端的故乡。春天来了,家里房梁上一窝春燕是否归来?花开荼蘼,立夏了,麦芒时父母忙着脱小麦到深夜几点?入秋了,门前的柿子熟了,银杏叶黄了,风是否扫尽枝头的梧桐叶?待到冬至,待我归去,是否恰逢一场大雪?约上好友,再煮一壶母亲酿的果酒,畅谈一宿。
一人独在异乡,总有一瞬间,乡愁打湿了眼角,总有一片景,触动过客的心酸,总有一个苍老的背影,勾起游子的心痛。时常倍受煎熬,却不曾后悔离开故乡。时常,在某个没有烦恼的角落,没有喧嚣,拨通亲人的电话,喊一声爸妈,说一句我想家了,或聊一些邻里之间的家长里短。在一座座熟悉却陌生的城里,我从来不曾忘记我的家乡,将所有心绪寄托在纸墨上,借一笔魂之所系的乡情,一份情之所牵的水墨,借着那一盏烛火,温暖我凉凉的心房。
外面的世界很大,容身之地却很小,而我依然选择背着故乡的行囊去漂泊。关上迷惑心扉的窗,远离世界灯红酒绿的迷障,只是在沉默中,一直向前行走。一个人,一个世界,一个舞台,一帆船……载着一生厚重的使命,从一座城迁移到另一座城,走过不一样的道路,遇见形形色色的有缘人,历经岁月赐予的沧桑,总想在还未老去的生命中留下一点点满足,把远方的故事带回我的家乡。待我归来,可以诉说我一路走向远方的故事,做一个逍遥在故乡的隐士,荡尽岁月的尘埃。
那时的我,陪伴着白发苍苍的父母,偶尔去老屋前坐一坐,逢一缕清晨的阳光,听藤椅里慵懒的肥猫时而传来的一声叹息,看一片失去色彩的枯叶跟着风滚了又滚,从一个地方迁移到另一个地方,安息在一条干净的水沟里。走到村庄口,同儿时的老友一起闲谈晒冬阳,或许尚有一家木屋的旧人正烘烤烙饼,远远闻到五香气息,一阵一阵;还有一群上学的儿童边吃边走边打闹的“嘻嘻哈哈”声,像极了那时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