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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主题写作征文第十期:和解的创作。
同学聚会去不去参加呢,田三强还在纠结着。
昨天班长林泉打来电话,说今天晚上有个同学聚会。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在一起聚聚,倒是一件乐事,田三强很期待。最后,班长说到一个人,刘晓根。他说这次聚会刘晓根也来。
田三强和刘晓根从小在一起长大,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学。但他俩之间却有个没有解开的结,那是上辈人的恩怨,却在他们心中留下了抹不去的烙印。
梅山村是一个普通的村落,这是田三强和刘晓根的家乡,从小一起长大的地方。村后是一座不大的山丘,山上的松树长得茂盛,整个山丘都被松林覆盖着。山丘虽然不大,却连着连绵不断的十里长山。村前有一条小河流过,清澈的河水浇灌着两岸的田地,大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倒也过得安稳恬静。
一场浩大的运动席卷了全国,也让这个宁静的小村落变得不安稳起来。这是一个特殊的年代,社员们也不由自主地卷入到了这场运动的大潮里。
那时候,田三强和刘晓根还只有四五岁,不知道大人们整天热衷的争斗是什么。听大人们说,那些带着高帽子,绑着粗绳子,在村子里面被人牵着走的是坏人,他们便也会伸出小手,捡起路边的石子,丢上两颗。
忽然有一天,田三强的父亲田国春回来了。父亲很少回来,长这么大,田三强只见过父亲两三回。听母亲说,父亲在很远的地方工作,没有时间回来看他们。
那一天,田国春是晚上到家的。田三强正吃着父亲带回来的糖豆豆,这可是很难吃到的好东西。父亲每次回来总会给他和三个姐姐带些好吃的。
“田国春,快出来!”前院门外突然想起嘈杂的人声。听到前院门口的喊声,田国春连忙向后院跑去。
田三强家是三间草房,房子前后各有一个院子。翻过后院的院墙,就是村里的稻田。
田国春来不及多说,趁着黑夜,翻过后院院墙走了。外面的人还在喊着,不停地砸着门。母亲稍等了一会,等父亲稍微走得远一点,才打开了院门。
院门外有一群人,刘晓根的父亲刘世金站在后面。原来,刘世金得知田国春回来的消息,就去通风报信,说村里回来一个当权派,就带着人来抓田国春了。
父亲也是坏人吗?田三强的小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
等大了些,田三强才知道,原来父亲是外地一个公社的党委书记,趁着这阵子事情不多,回来看看,没想到就给盯上了。这刘世金也够阴险了些,竟然去通风报信 。这要是给抓到,还真是有理说不清。
人没抓到,两人的仇怨就这么结下了。
田三强上学了,刘晓根和他是同学。村里的小学校只有一个老师,一间草房,五个学生。
大人的事情他们不懂,他们无忧无虑地一起上学,一起打闹。
就在田三强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刘晓根的父亲刘世金自杀了。
村里来了一个工作组,要来清队里的工分和账目,还要清队里的财物。刘世金是生产队的队长,拿出队里的工分账目,却怎么也对不上。对不上就要查,工作组来了就是要查清账。白天生产队要干活,他们就晚上查。
每天晚上,工作组都要把刘世金叫过去,让他交代问题。还召集村里的一部分社员一起参加,鼓动社员举报揭发刘世金的问题,不查出问题不罢休。有平时受到刘世金处罚,心有怨气的社员,便借机发泄心中的不满,说刘世金蛮横霸道,贪污队里的财物。晚上交代问题的会,成了刘世金的批斗会。
工作组是要查出问题的。也许刘世金真的存在贪污公款的问题,队里的账目就是对不上。账目对不上,又不交代问题,晚上的批斗会升级了。时间一长,刘世金彻底崩溃了。
那天大清早,一个社员慌慌张张地从村后山上的松林里跑了出来,边跑边喊着,“不好了,刘世金上吊自杀了。”
“一定是田国春干的。一定是我父亲报信要抓田国春,他怀恨在心,让工作组往死里整我父亲。这是官官相护,草菅人命。” 刘晓根的大哥刘大根把这笔账算到了田三强父亲的头上。
工作组的结论是刘世金拒不交代问题,畏罪自杀,死有余辜。这可是工作组给定性的,工作组的结论就是板上钉钉,谁也不敢反对。
就这样,因刘世金和田国春之间的恩怨,两家人之间有了深深的敌意。
田三强和刘晓根依然一起上学,一起打闹。他们处于懵懵懂懂的少年时代,还弄不懂大人之间的那些争斗。
从小学到初中,他们一起度过了少年时代。小学的前两年就在村里那个破旧的茅草屋里打打闹闹地度过了。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全大队的小学生都集中到了大队里的小学校。到大队的小学校要走三四里的山路。他们一起穿过松林,在路上捉蚂蚱,在松林里采野果。大队的小学校有着两排砖瓦房,那时候的小学还是复式班,两个年级的学生在一间教室上课。他们两个年级加在一起共有二十二个学生,同学比在村里的时候多了许多。田三强和刘晓根一起在大队的小学校里上了三年学。三年时间很快过去了,他们又一起来到公社的中学。公社的中学大了许多,上学的路程也远了,要走上七八里的田间小路。风风雨雨中,他们又一起读完了初中。
从小学到初中的这八年,对田三强和刘晓根来说,有种很特别的感觉。同学八年,两人一起度过了少年的欢乐时光,结下了深深的同学情谊。田三强很矛盾,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到了上初中的时候,他又不由自主地被卷入了两个家庭的恩怨中,被上辈人之间的仇怨烙下了对立的印记。在初中同学之间,他有意无意地开始和刘晓根拉开了一些距离,他们开始疏远了。刘晓根似乎也有着同样的感受。
到了上高中的时候,田三强离开了公社中学,去父亲工作的地方读高中,与刘晓根分开了。以后的日子里,他们便很少有交集。
高考那年,田三强回来参加高考,在村里见到了刘晓根。两人变得有些生分起来,见面寒暄了几句,就各自回家复习迎考了,心里留下的上辈人的那份纠葛似乎又浓了些。
高考放榜的时候,田三强考上了大学,刘晓根落榜了。田三强大二的时候,听说刘晓根经过一年的复习,也考上了一所大专学校。那时候,高考是农村的孩子迈出农门的一个唯一途径。毕业后,两人都在同一个城市里工作。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起来。农村的机构变了,公社、大队改成了乡和村,刘晓根的大哥刘大根成了村里的书记。刘大根当了书记,却走了歪路。看着身边很多人都富了起来,刘大根也想富。但他不去勤劳致富,却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己谋私利,犯了事。据说这其中还牵连到两家人的恩怨。上辈人结下的仇怨又被发酵了一番。田三强和刘晓根虽然多年未见面,但心中的结却更加纠缠不清了。
田三强还是去参加了同学聚会。他想通了,其实他和刘晓根之间便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只是上辈人的恩怨将他们罩进了一团阴影里,给他们留下了心结。如今上辈人早就驾鹤西去,他和刘晓根也都退休了。同学多年,罩在身上的阴影给他们带来了无尽的困惑,难道还要这样无休止地纠缠下去吗?上辈人的恩怨不应该左右他们的生活,田三强想,今天的同学聚会,倒是一个机会,这无端的心结也该解开了。
同学聚会定在春满园鱼府。田三强到的时候,包间里已经有不少人。走进包间,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正和几个同学聊着天的刘晓根。刘晓根胖了许多,依旧是有些张扬的性格,正在和同学们聊着过去的话题。
“你说气人不,我们几个人说好的,志愿都填高校,郑青松你说是不是?”刘晓根看着身边坐着的郑青松,“结果你和魏正强改成了中专,我落榜了,你俩倒跑去上了师范学校。你们可知道,第二年再复习迎考,那日子真是难熬啊。好在后来一年的苦读没有白费,总算考了个师专,不然我早就跑去找你们算账去了。”
田三强走进来,他们的话题被打断了。刘晓根楞了一下,很快便站了起来,朝田三强伸出右手,“你怎么还这么瘦啊,羡慕羡慕,看我这身肉,累赘啊。”能看出来,刘晓根的心中有纠结,但也不愿在同学面前冷了场。
在刘晓根的对面坐下,田三强也和大家一起聊起来。田三强与刘晓根性格不同,想清楚的事情就会直截了当,不管刘晓根是怎么想的,他也要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这心中的疙瘩窝在那里实在难受。
“晓根啊,我们有好多年没见了吧。今天老同学都在,我这心里窝着个事实在难受啊,正好在同学们面前说一说,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坎迈过去吧。”
实际上,同学们都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他俩的事,也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你说两个老爷子斗来斗去的,关我们什么事,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天大的过节。不就是你父亲带人来抓我父亲,不是也没抓到吗。至于后来你父亲出事,我也很惋惜,可那真的一点不关我父亲的事。我父亲离得远着呢,能管得着你父亲的事吗?为这事我还专门问过我家老爷子,说有人讲你父亲的事和他有关,他说这纯粹是无稽之谈。自己一摊子事情都忙不过来,哪还有闲情来和你父亲作对。只能说你父亲也是碰到了那个特殊的年代,这也是一个悲哀。我们又何苦把自己框进去,这多累啊。不管怎么说,我们同学一场,也是一个缘分。这么多年过去了,总不能老是活在上辈人的恩怨里,这多憋屈啊。”
听田三强如此说,刘晓根也一改刚才大咧咧的模样,“三强啊,你说的话在我心里也转了不少年了。你说我们俩从小在一起,招谁惹谁了,硬要往我们头上戴上一顶不共戴天的大帽子,我俩可从来没有过什么仇怨,这不都是长辈们给弄得嘛。”说着说着,刘晓根又有了几分大咧咧的模样,但话却说得很真诚,“以后,长辈们的事我们谁也不准提了,长辈有长辈们的恩怨,我们同学有同学的情谊。”
“说得好。”坐在一起的同学不由得一齐鼓起掌来。
接下来的酒,大家喝得很开心,田三强和刘晓根喝得更畅快。这么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了,这也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