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婆婆说的果然不错,这人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奇人。只是东山现在也只好这么硬撑下去,心道您老人家总不好以大欺小吧。
此刻,小院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东山转头看去,进来之人差点令他叫出声来,正是那个女孩。东山心里叫苦道,“当真是冤家路窄。”倒不是怕了“斗嘴女孩”。按东山的性情,平常若是与这女孩吵上三天,自己也丝毫不惧,只是今天当着尧老的面,实在不想节外生枝。
女孩风铃一般的声音传来:“我说是谁呢?果然是昨天那个不速之客啊!二爷爷,你是要替他把这个坏毛病治好吗?”
东山暗暗咬牙,心道:“让你得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尧老似乎对女孩很是宠爱,脸上浮出笑容和蔼道:“阿香来啦,你哥呢?”
女孩回道:“二爷爷,大哥还不是在看你的医书,都闷死啦!”
尧老笑道:“你快闷死了,我的小斑却晕死了,对不对啊?”
女孩吐了吐舌头,笑道:“二爷爷,可不是我呀,小斑昨天就是被这个人迷晕的。他还欺负我呢”说完,用手一指东山。
东山心下大为恼火,这个女孩真当是白话连篇,当真以为自己好欺负么,这么想着,于是用眼睛狠狠地瞪了过去。
女孩看见东山瞪过来,又委委屈屈地说:“二爷爷,你看他现在还瞪我哩!昨天他真的欺负我,我哥也在场的。”
尧老看着两个年轻男女针锋相对,只是微笑看着,似乎想起来以前的什么事情,最后看女孩又过来撒娇起来,不禁笑骂道:“那你哥怎么说是你欺负东山呢?小斑也过来和我告过状的,想知道它怎么说的吗?”
女孩扭着身体,翘起嘴巴道:“哼,你们全都欺负我,不理你们啦!”
尧老又大笑起来,老医师和丁大夫看到这里,也是嘴含笑意,宠溺地看着“斗嘴女孩”。看女孩就要走,尧老说道:“好啦,阿香,没人怪你,你既然来了,也给东山把把脉吧,爷爷要看看你在药王星有没有好好学本事。”
东山听完大惊失色,之前却没想到,这个蛮横的小女孩,竟然是药王星的,而且听起来还蛮厉害的样子,居然能有资格在尧老面前把脉,还真没看出来。
女孩嘴上不依,眼珠子骨碌一转,却还是按尧老的吩咐,往东山这边走来。刚一搭上手,撒娇,蛮横,娇笑,所有的这些情绪都从小女孩脸上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认真沉着的小脸。
东山不由得有些欣赏起这个女孩来,想起之前两人斗嘴的情形,再看看眼前判若两人的她,想起一句话,“人不可貌相。”
诊脉完毕,小女孩似乎陷入苦恼当中,良久冲尧老嚷道:“二爷爷,这人阿香也诊断不出来,奇怪的很。”
尧老眼中似有微光闪过,问道:“奇怪什么?”
女孩眼中带着一丝疑惑,说道:“脉相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给我一丝奇怪的感觉,有点像是,像是悲凉。”说完,女孩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东山的眼神带着一些复杂的情绪。
尧老微不可查地点点头,用鼓励的眼神安慰女孩,女孩慢慢眼中竟闪出泪光,哽咽道:“二爷爷,我有些,想我二哥了,待会我就给他打电话。”
尧老似乎也勾起些往事,安慰女孩,说道:“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平复情绪后,尧老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东山说道:“东山,我说说看,你先听听看好不好?”
东山点点头,于是整个屋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尧老身上。
尧老似乎微微叹息一声,说道:“孩子,你的病不在现在,在将来;不在身上,在心里。你的病,唉,还没有哪个医生曾经治好过?”
东山只觉得好像被雷击中,一股凉意从背脊骨上直透下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尧老转过头,看向王老和丁医师二人,说道:“阿香天资聪慧,再加上细腻敏感,才能在脉相中感受到悲凉。唉,这小伙子并非无中生有,这确实是极为痛苦的隐疾啊!”
丁大夫张大嘴巴,看着有些唏嘘的尧老和失魂落魄的东山,不解问道:“老师,那到底是什么隐疾呢?弟子愚钝。”
尧老叹了口气,说道:“没有医生曾经能治好过的病,你还不知道么?”
王老喃喃道:“从未曾有治好过的,难道,难道,是命?”
尧老叹息道:“不错,正是命,天命!”
小小院落里,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东山紧紧咬紧嘴唇,尽力压抑着内心已经掀起的巨浪。众人看向东山的眼睛里都多了层说不出味道的怜惜,只听“哇......“的一声,女孩已经忍不住捂起嘴巴往外跑去。
这声隐隐的哭腔将东山从情绪中瞬间拉了回来,这十五年来日日都加在自己身上的重压已经将东山锻炼得比一般人强大太多,再加上这几日和道一以及千寻从未有过的神秘经历,更是将东山的神经打造得坚韧无比。
东山起身,站立在斗室中央,向尧老行了个大礼,诚恳说道:“尧老,请您救救东山。”
尧老看着干净脸庞充满阳光味道的小伙,心下微微叹息一声,饶是他行医数十年接诊无数,当下情景却也是第一次遇到,不由得沉吟起来。
丁医师见老师为难,又见这个让人极有好感的小伙子一直行着礼,上前几步将东山搀扶起来,柔声说道:“东山,既然是天命,你让我们又如何帮你?”
东山正要答话,却听尧老幽幽问道:“孩子,怎么只你一人,你的家人呢?”
东山回答道:“我出生开始就没见过我妈,我爸把我养大并找好可靠的托付后,思念我妈说要去寻她,他从不相信我妈生我难产,踏上了没有方向只有目标的慢慢旅程,已经快五年了,现在也不知在哪里?”
堂内再次陷入沉寂当中。
东山继续说道:“我相信我爸,我相信我爸一定能找回我妈,但我不想等到全家团圆之后,爸妈还要为东山的天命烦恼,所以......!”
“如论如何,我必须要逆天改命!”
最后四个字回荡在堂中,带着一股决绝和一往无前的味道,向这个冷漠的天命的世界发起挑战的宣言。
堂中的三人,心神俱为之一震。
“名师老爷子,待我极好,可惜不通医术,我一路闯荡,见了不知多少名师名馆,但直到来到这里,我才知道,我一直要找的,就是你们。”
“因为,尧老你是第一个能看出我真正隐疾的人。”
“更因为,你们叫做...惜山堂!”
许久,许久,再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个叫做东山的孩子用轻声但坚定的话语,营造的的激荡氛围中。
生死之外,再无大事!
堂内俱静,堂外还有两个人却都已经泪流满面。原来女孩不知何时又回来了,身旁还伫立着那天向东山致歉的男孩。
男孩牵着女孩的手,缓步走进堂内,堂内众人看着,预感男孩有话要说。果然,比东山微高一些的男孩轻轻拍了拍东山的背,似乎带着些哥哥安慰弟弟的味道。然后从尧老躬身行礼后,面容一正,开始朗声说道。
“从小长辈们就教导我们,医者,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以父母心待天下伤痛之人,如今伤者我们能治,但对真正的痛,从来就是束手无策,置之不理。甚至冠之以名曰,天命。”
“然而且不说是否有天命,我只先问,天有眼吗?”
“若真的有眼,世间哪里会有那么多冤屈难伸,有口难言。哪里会有那么多无理霸道之人猖狂于世,秉承道义之人却艰难度日。”
“所以,我不信天有眼。”
“天无眼,又哪来什么天命!”
“就算前贤无数次证明天命难违,就算后世无数人嘲笑我不知天高地厚,我依然只说一句。哪里有痛,哪里就该有医者。”
“二爷爷,鼎天请您收下东山。”
两个男孩,都在这斗室之中绽放光彩,这光彩让人夺目,让天边的祥云也黯淡下去,这股年少轻狂的朝气和一往无前的自信,让空气中弥漫起来一种激昂的味道,每个人都似乎有话堵在胸口,都要释放出这股胸中的久久难平之气。
女孩扬起兀带泪珠的小脸,仰慕地看着大哥,再看看一脸坚毅的东山。
“二爷爷,香儿也与大哥一样,绝不相信天命难违!”
尧老突然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宽阔的胸腔里发出朗朗的笑声。
“好孩子,好孩子,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若是惜山堂都要对东山说不,那还要这个“惜”字有何用?”
“今朝就让我尧士元,来助东山,逆天改命。”
“改了这不公的天命也罢!”
最后一语落地,掷地有声。没有人知道这句话让老人忆起多少陈年往事,人情冷暖和唏嘘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