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到苏州,心里就一直惦记着寒山寺。但因为匆忙,还是没有如愿践行。第二次去苏州,事先就把时间安排妥当,以保证能游览寒山寺。
当我站立在寒山寺塔楼前的时候,自己也感到很茫然。古刹名寺游历不少,佛家经典理会不多,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看重寒山寺。
在长江中下游平原上,山或者湖,往往是一个都市的招牌。属于苏州的山,应该是虎丘山。寒山寺根本与山无关。杭州的林隐寺与净慈寺都傍着山丘。人们都说名山古刹,似乎没有山就没有了禅院的根基一般。到了寒山寺,真的有些失望。
禅院里,最是与众不同的,就是那充斥回廊及至每个角落的书法碑刻了。虽然也喜欢书画,但来此的目的好像太大相径庭了。只得失望地在禅院里漫无目的地转悠。
当我踏出禅院,来到禅寺的照壁前的时候,眼前突然明亮了。高高的枫桥,夸张地横跨在大运河上,近畔的一只小船,和小船旁边的“张继夜泊处”几个字非常清晰地告诉我,此行的目标。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是啊,我是循着这千年不散的钟声而来的。
据史料称,张继“博览有识,好谈论,知治体。与皇甫冉交,情逾昆弟。天宝十二年,(公元七五三年)登进士。然铨选落地,归乡。唐代宗李豫宝应元年(公元762年)10月,政府军收复两京(长安,洛阳),张继被录用为员外郎征西府中供差遣,从此弃笔从戎,后入内为检校员外郎又提升检校郎中,最后为盐铁判官。分掌财赋于洪州。大历末年张继上任盐铁判官仅一年多即病逝于任上,其友人刘长卿作悼诗《哭张员外继》曰:‘世难愁归路,家贫缓葬期’可见其清廉正直,后来其妻亦殁于其地。”
张继的诗还有若干首表现了对于时事和人民生活的关切,如《阊门即事》描写农民被召从军后田园荒芜的情景,《酬李书记校书越城秋夜见赠》反映安史乱中唐室播迁、财政拮据的状况。
这样看来作为诗人的身份不被世人忘记的张继,还是一位没有泯灭良心的当朝官员。而《枫桥夜泊》却是写在他廷试落榜,茫然孤游,路经姑苏的青年时代。
我站在高出水面丈许的枫桥上,极目苏杭水乡一望无际的漫漫天宇,极力谛听自北而南一路走来的唐代诗人,在那个客眠他乡,新愁彻夜的清凄寒夜里,那声悠悠的叹息。
时隔一千二百年之后,在所有的文人都无奈地蜕变为游人的时代。枫桥,已经渔火不再,江枫消逝。而越过千年时空,那声悠远的夜半钟声,似乎还依稀响在云空中,只是很少有人能耐心静听了而已。
唐时的姑苏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已经无从追寻。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的苏州新城,远远地站立在张继的诗意之外,渲染着蒸蒸日上的时代氛围,然而,跟张继时代相比,似乎空气中充满刺鼻的铜臭。
客愁他乡的人们也许依然还在,可是,已经没有“月落乌啼”的衬托,也没有了“江枫渔火”的陪伴,显得庸俗而苍白。
听说新修的寒山寺塔楼上的禅钟,已经明码标价,撞一下一百元。可是,花了这一百元买来的钟声即使依旧响在那个“月落乌啼霜满天”的清凄之夜,恐怕也品不出诗人的那份乡愁如潮,忧国忧民的心境来。
寂寥落寞的心境,纠缠着我,茫然地走过枫桥,随意踏进了铁岭关。守关的战将蜡像威风凛凛地站立在关险要道上,抗击倭寇的呐喊声响彻在遥远的岁月背景里。而在今天这样的太平盛世里,铁岭关像被遗弃的孩子,猥猥琐琐地蜷缩在岁月的风尘里。我无意的踏入,油然崇敬地凭吊着已经被大多数人忘却的华夏往事,空落而无语。
当我打算离开寒山寺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身后的张继纪念馆,于是买了门票,踏进了纪念馆。
我把张继纪念馆转遍了,也弄不明白,这里纪念着张继的什么事迹。我想这大约是苏州人为了感谢张继把平凡的寒山寺渲染成中华名刹的功绩吧。
站在张继纪念馆前回身望去,枫桥夜泊处,寒山寺,张继纪念馆,三点一线,寒山寺位居中心,似乎诠释着寒山寺与张继的渊源。
站在充满商业气息的寒山寺前,努力品评着千百年前的诗人,忧国忧民的情怀,一种失落,一种腻烦从心底涌起。铁铃关的战火和呐喊虽然已经远去,倭寇入侵已经隐入历史的书页。太平盛世里,物欲横流的现实,让人愧对古贤先烈。一曲“枫桥夜泊”字里行间的钟声,响彻几个世纪,把一个本来无奇的禅寺渲染得人人向往。这厚重的蕴涵里,人们到底读懂了什么?如果人们眼里的所有文化积淀,都挖掘出了铜臭熏熏,五千年的灿烂文明都化作了唯利是图的“买卖”,隐遁在历史书页里的战火还会不会再烧到我们的家门口呢?
但愿这散不去的钟声里依然有散不了的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