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内疚,就如巨型陨石砸下的大坑,是一个极难填平的伤口。
有一种亏欠,仿佛破了的气球,满地都是遗憾的残片,根本无法去弥补修复。
据说,陪伴是爱的最高形式。但,迫于生计,困于现实,在孩子还在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最美童年时,我曾狠心而无奈地缺席于对她的陪伴。我永远亏欠着她这一段时光的债,无法偿还。
那一年,大妞才刚过完1岁生日,因为婆婆身体状况逐渐不佳,带孩子比较吃力,几经不舍和挣扎,我们只好选择了送回我老家,让外公外婆带。
待我把孩子送回家,再回来广州的出租屋里时,我又累又迷茫,居然忘记了——孩子已经送到离广州500公里的老家去了。我仍然像往常一样,一进门就往孩子住的房间走,期待着望见她在睡床里,或甜甜沉睡,或开心玩耍——没想到,我进到屋里,只寻到一张空落落的婴儿床。这个景象马上让我醒悟过来,我的孩子,那个软软的还带着奶香味道的Baby, 已经给送回家了! 现在开始,我不能每天都搂着她,给她讲故事,陪她睡觉了!那一刻,我情不自禁,站在屋子里,失控地抱头痛哭。老公默默走了过来,我们相拥而泣。
三年间,我们一直在广州打工,和孩子过着这样的聚少离多的苦日子。是的,我们有电话,有视频,但是,比起陪伴,那些都是浮云。每一次短暂的相见,都是万分的珍贵,而又让我纠结不已, 因为我从一开始回到家看到孩子,就想到了离别,就开始给自己预约了一份分离的伤感。每次陪伴孩子时,我都拼命地拍照,希望留下更多的美好,在我们离开后,可以稍微减轻一下已入膏肓之境的思念之疾。每次上车,返回广州,我总会带着一卷纸巾,用来装我一路的眼泪。
几年间,妞慢慢长大了,可以上幼儿园了,我再也忍不住了,把她接了上来广州,开始我辛苦不堪的职场妈妈生涯。我什么也不求,我什么也不抱怨,只希望我们能在一起,便是我们的“小团圆”。
在广州,没人帮忙,我们既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忙得头晕目眩,然而我们也是快乐的,因为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
早上,我把孩子塞进了幼儿园里,晚上下班了才去接。人家的放学,是发生在太阳还没下山之前,在有着薄橘的黄昏暮光一路相伴,闻着一条街的谁家米饭新熟的甘香,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跟在大人的身后回家。回到家后,就能吃上家人准备好的饭菜和羹汤,然后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开始做作业。完了就玩一会儿然后早早上床睡觉。
而我的孩子,就得在幼儿园里孤孤单单地多待3个多小时,总是最后一个被接走的。我下了班,匆匆忙忙去接她时,已是华灯初上,塞车成龙。她看到的最多的风景,就是夜色尽染的天空,还有拥挤的车流,以及我仓皇急切的脸色,因为我赶着要带她回家做饭。
是的,幼儿园4点多放学,看着身边的小朋友们一个接着一个被家长们接走了,天色渐晚,光线不复明亮,那种期待的心情,该是如何的仓皇,如何的忐忑,好像自己就是一个剩下的橙子,在等着被卖出去的那一刻。身旁的老师,尽管是我付了托管费的,但也会有等得不耐烦的那一天吧,有时老师忙起来,就只能让她自己一个人呆着,看看电视。如今想起,还是内疚得心塞。
记得有一次,我下班前突然有点工作没做完,就拖了点时间,老师打来了电话催了两次,我都仍是无法完成工作。待到我好不容易从办公室脱身,已经是晚上7点20分了。见到我时,女儿还很乖,只是在路灯映照的路上走着时,她无意中说的一句话,让我很心伤:“妈妈,今天我等了号久好久,好久好久,都没看见你来。我差点就以为你不来接我了。”我问:“为什么呢?”她怯生生地答:“因为……因为我最近不太乖。”我把她抱起来,眼泪唰地流下来。
尽管这样另类的“被留守”的时间,每天只有三个小时,但是在这三个小时里,女儿已经过早地、独自地承受着一种叫做“孤单”的、不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陌生词汇。她已经习惯了,从来就没埋怨过我,懵懂的她,甚至不知道埋怨,她已经学会了独处,一个人拿着本童话书在那里看。
而我,在她等待的时光里,只能被淹没在工作里,淹没在职场的打拼里。升职加薪带给我更大的成就感,也无法让我去挽救女儿这小小的、再也简单不过的梦想:“我希望妈妈早点下班,接我回家。”好卑微的梦想,卑微得让我泪流满面。
又过了几年,我们家里又添了个小妞,生活一片忙乱一地鸡毛,大家都围着小妞转,大妞时不时就会被忽略了。自己上学,放学,自己做作业,有时还帮忙做饭打下手,慢慢地走向独立之路。
但我还是内疚,一有时间,尽可能地跟她聊天。是的,我是欠了你很多的时光债,妞,但是,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我会尽我所能,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