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你放心,我没有忘记当年跳伞的约定,你的遗憾我会帮你完成的,你在泉下有知就保佑我一路平安吧。”
就如江南梅雨季节一样,天气阴霾,雨无声的下着。老海撑着伞,虽然身上有点邋遢,但他满脸肃穆,他正在参加好友邦的葬礼。他们自高中时代就是很好的朋友,相交多年,这份友谊却越发浓烈。
邦的离世让老海倍受打击,这种突然失去挚友的感觉让他如同做梦一般。回到家中,看着镜前的自己。花白的头发,额头上深深的皱纹,搭纶着的眼袋。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看着脸上布满了老年斑的自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唉,老了,真的就老了。”
今年他们都已经六十多岁了,用同辈人的话来说,就是到了享清福的年纪了。时间过得真快,老海回想年轻时候的自己,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可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他慢悠悠的走到沙发前,缓缓的坐下,毕竟到了这个年纪,身体已经比不了年轻时候了,凡事都要慢慢来。
老海把身体蜷缩在沙发里,邦的离去让他觉得自己心中失去了重要东西。再也没有人陪他喝酒,聊天,回忆过去的青春岁月。诺大的房间里海华显得那样的孤寂,他努力想让自己睡着,可是却无法入眠,就在他辗转反侧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开门一看,原来是邦的儿子,他的眼眶微红,失去了父亲想必谁也不会好受。
“海叔,这是父亲生前给您写的信,我们是在遗嘱里找到的,父亲说务必让我亲手交给您。”
看着茶几上的信封,海华有点踌躇。邦的儿子放下信就走了,仿佛现在的年轻人都非常的忙似的。微微颤抖的手拆开了信封,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年纪大了,手已经有点不听使唤了。
看完信以后,老海愣在原地,原来自己的好友邦,自己却不是真正了解他。在老海的印象里,邦一直是个非常洒脱的人,生活也很美满,膝下儿孙满堂。脸上一直都是挂着笑容的,怎么信里却…
原来邦在信里说自己这一生过得都不是自己真正追求的生活,可是为了家人,朋友,他舍弃了很多,包括自己的追求,梦想,还有爱的人。
在外人看来,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生活美满。可在他自己眼里这些都不是自己想要过得生活,只是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不让朋友担心,他变成了别人眼中幸福的老人。
直到自己大限将至,才翻然醒悟,自己的一生都在成全别人,而遗憾了自己。他在信里提到了年轻时他们的约定,希望他不要像自己一样到头来却要遗憾终生。
放下信,老海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当然记得他们大学时候的约定,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份约定似乎成了不能完成的事情。时间总是过得太快,似乎都还没有准备好,自己就已经老了。
总是在忙忙碌碌中度过一天又一天,时间久了,甚至忘了自己的初衷是什么,却沦陷在这琐事中无法自拔。醒悟过来才发现很多事情已经来不及了。
在信里,邦提到了一个他一生的遗憾,大学时候爱上的那个女孩,她叫婷。只可惜情深缘浅,到头来两个相爱的人却没有在一起,只想再见她一面的时候和她说声对不起。
老海觉得自己有必要为邦做点什么,他决定找到这个人,把邦想要说的话告诉她。
他拿出手机,开始联系很久都没有联系过得大学同学,有很多人他甚至连名字都不记得了。四十年都过去了,有些同学也和邦一样与世长辞了,想要找到那个叫婷的女同学,确实很困难。
好在苍天不负有心人,三天后终于被他找到了,可惜没有联系到本人。是一个同学说三年前在昆明见过,于是把地址给了老海。
拿到地址后海华沉默了,他在广东,离昆明很远,自己一把年纪了,很多年没有出过远门了,真要去找她还是需要很大的魄力。
但是一想到邦在信里说的遗憾,既然决定了,这件事就要做到底。他和家人简单的交代了一下,便从柜子里找出了很久都没有穿过的运动鞋,废了好大力气才穿好。就这样他出门了,你也许会想他是不是和《一个人的朝圣》里主人公一样要一路走过去。当然不是了,现在已经是科技时代了。
就在他家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老海已经坐上了从广东飞往昆明的飞机,真有种不顾一切的感觉。说起来,这是老海头一次坐飞机,他左顾右盼,看着周围,起飞时候的失重感着实下了他一跳。
他透过窗台,看着越来越远的地面,此刻才真正感觉到这个世界真的很大,而自己的大半辈子都生活在那么小的地方,就仿佛是井底之蛙。
几经周转他终于在昆明找到婷住的地方,只可惜天意弄人,她的家人说婷在一年前因为心肌炎过世了。老海内心有说不出的难受,似乎上天和他开了个玩笑。
生活总是如此,在你以为准备好迎接希望的时候,却给了你绝望。最终老海接受了这个事实,在婷的墓碑前将邦的信烧掉了,并对着墓碑深深的鞠了一躬。
回到家以后,周围的人经常笑他,仿佛他这次做了件很搞笑的事,自己的家人也有说他一把年纪还到处乱走,让家人担惊受怕。
对此老海不以为然,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两天后,他向家人宣布了一个更离谱的消息。他要去高空跳伞!一时间这个消息就像爆炸了一般,在周围的朋友邻居扩散开来。多少人就像看笑话一样在看他,他的家人也强烈反对,毕竟这太危险了。
“六十多岁的人了,说出去不怕人笑话,还以为自己是年轻人吗?”
老海每天都淹没在这样的流言中,不过他不在乎,他要完成年轻时自己和邦定下的约定。
“你说我们老了以后也会像他们一样吗?”
海华指了指路上杵着拐杖的行走的老人笑着对邦说。
“我是不可能的,即便我老了,我也要去冒险,我的人生就是要不断的去挑战自己!”
邦自信满满的回答了他。
“那等以后我们一起去跳伞吧,不管是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有机会一定要去一次!”
“好!那我们约定好了,以后一定要一起去!”
这是大学时候海华和邦的对话,每当想起这个,老海就会笑起来。年轻真好,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当时的玩笑话却被邦一板一眼的写在了信里。
“老海,如果可以,你尝试着去吧,要是真的完成了这个约定,我敢断定你未来的日子将不留遗憾,不要像我一样,走到尽头感受到的都是遗憾。”
这是邦写在信里的内容,如果不是多年的信任,老海都可以理解为他想找个人下去陪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大家都认为老海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时,他又出门了。这些天他一直在查找可以跳伞的景点,做了好几天的功课,今天终于出发了。是的,他真的想要尝试一下。
这下子周围邻居直接炸开了锅,很多人都在担心他的生命安全。不过两个小时后他又回来了,周围人看他又回来了,以为是他打退堂鼓了,又开始嘲笑他胆小。人总是这样,在没有了解情况的时候喜欢妄下定论。
原来跳伞真没有那么简单,那天老海到了跳伞俱乐部说明自己的来意,周围年轻人都向他竖起了大拇指,觉得他非常有勇气。但是要想跳伞必须要学,而且要考试合格后发放跳伞证书才能跳伞的。
半年后,老海顺利在跳伞俱乐部毕业了,他拿到了属于自己的跳伞证。
当然,这半年里,发生了很多事,他的家人朋友还有周围的人从当初的阻止他,反对他,笑话他变成了支持他。因为这半年里他们看到了海华的坚持,还有执着,他用行动改变了周围人对他的看法。
当他站在两千米高空跳伞的飞机上,俯瞰这大地,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心中祈祷好友邦的保佑,一头跳下了飞机。
急剧下落带来的狂风吹的他嘴角生疼,但这些早就在训练的时候接触过,老海并不在意,他看着眼前迅速放大的地面心中在倒数着时间,离地面还有五百米的时候他迅速打开降落伞。所有的操作都没有纰漏,他成功了,他真的做到了!在63岁这一年,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跳伞。也兑现了好友邦的承诺,只可惜他已经看不到了。
回到家他受到了亲朋好友的热情接待,大家都以他为榜样,自己的小孙子更是因为有这样的爷爷感到自豪。
这天,老海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他想了很多事情。似乎生活已经变了,他出门的时候很多人都向他打招呼,喊他聊天。甚至没见过几面的人也会喊他一起参加老年活动,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回想起这一年,他做了很多在这个年纪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第一次一个人坐飞机,一个人去很远的地方,尝试高空跳伞。
关键是做完这些以后,很多事情都变了,他变得受人尊敬,受人欢迎,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邋遢的老头了。原来心态改变以后生活可以变得这样精彩!他变得爱干净,敢于尝试陌生的事物,他这才明白了邦在信说的话。
“是的,我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了,但是从这以后,我的人生将不留遗憾!”
从那以后,他又学会了很多新的东西,书法,网球,冲浪,甚至还拿到了专业讲师证,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讲师,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也影响了很多人。
多年以后,在邦的墓碑前,站着一个老人,他面带微笑,似乎在说着什么。虽然满头银发,佝偻着背,但是衣着整洁,双眼有神。
“你的信我送给婷婷啦!在那边不要再一次浪费机会!一定要幸福!”
身体的状态决定了你可以走多远,但决定你在人生道路上走多远的是心态。倘若岁月终将在我们额头留下烙印,我们能够做到的就是不让它在心头留下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