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夏天,我转学到一个陌生的小城。
老师在讲台上点我改过的名字,好几遍,坐在第一排的我回头去看,与你投来的目光,恰好相遇。我低头躲避,却看见新发的书本上面工工整整写着的名字,快速地站起来,尴尬极了。
那时的我不熟悉自己的名字,就好像我不熟悉那时的你是男是女。
每天放学,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很孤单。遇见去上辅导班的你,是我最大的期待,因为只有那时我们才同路。我热情地打招呼,你淡淡一笑,寡言少语。
幸好那时的我够热情,幸好那时的你不够冷漠。
我的热情融化了你的冷漠,以后你去辅导班的日子,我都在门口等你,然后和新认识的朋友,叽叽喳喳,我们回家,你去辅导班。是你,让陌生的小城故事里有着快乐的气息。还记得吗?他们都说就这样,你被我带坏了。
那时,很简单,我们只有眼前的快乐,没想过以后,没想过永远。
初中毕业以后,彼此都没有联系,我躲在闷热的房间里,把我们的故事都写在一部叫做《十四岁》的小说里。结局还没有定的时候,高中就开始了,日子重新翻篇。
秋天的傍晚,夕阳的余晖里,你一身金黄,依旧帅气的短发,满满都是熟悉的气息。我大声叫着跑向你,跑向回忆,终于我们都没有将友谊也翻过篇去。
那时,才知道我们的教室是楼上楼下的距离,我十一班,你十六班。我们都住在校外租住的房子里,相隔不过两百米的距离。
从我住的房子出发,穿过一片麦田就到了你的小屋。我们频繁地穿越过麦田,看着麦子从绿油油到金黄,再回到最初大地的模样。
那时,你斜挎书包,晚自习放学以后,我们手牵手到校外低矮的小房子里,找四川的老板娘,买一个带有川味的夹馍,只买一个,你一口,我一口。
然后绕过房东太太那敏锐的眼睛,到二楼,在灯下,要么为斜面上形形色色的小木块做受力分析,要么绞尽脑汁和各种函数做争斗,有时候也被一个化学方程式欺负得不行。讲完题后,你会穿过那片麦田,和你的小手灯一起回去,我站在阳台上,看着黑夜里的一团光,晃晃悠悠,消失在它该消失的地方。
又或者偶尔,太晚,我留宿你。每次,房东太太都能猜透我们的小心思,敲门而至,我们说着各种好话,嘴甜的像抹了蜜。大功告成以后,俩人挤在一米宽的床上,伴着翻身时床的“吱吱呀呀”,谈论着,班上的哪位老师最好了,隔壁班的男生又换新衬衣了,哪个男生送哪个女生回宿舍了,自己今天遇见了几次心仪的他,讲了几次话……
新学期开始,我们都不约而同选择了集体宿舍,叽叽喳喳,吵吵闹闹,这是另一种和谐,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懂。而我们的距离从楼上楼下,拉近了不少,就在同一个教室里。
我们很自然成为彼此的饭友,经常同吃一碗饭,同睡一张床,有段时间甚至用一张饭卡。
记忆里,无法忘记的味道,有两种。其一是老校区的豆腐汤,尤其是在下过大雪后的早晨,对面坐着傻笑的你,把饼掰成一块一块,泡进冒着热气的汤里,那味道,真绝!
其二是新校区的“老不死”米饭,人多到不行,一个人进去,几碗饭出来,真是壮观,菜并不是多好,一多半都是土豆,土豆块,土豆丝,土豆片,烧土豆。但是我们都吃得津津有味,这种味道就是“老不死”。高中毕业以后,再没有喝过那样的豆腐汤,再没有见过一种饭叫“老不死”。
我们很平淡,偶尔闹闹小矛盾,偶尔也装装浪漫。经常很用功,有时也散漫,在尘土飞扬的操场上,荡秋千。
我考了班级第一的时候,你在食堂买一个肉夹馍作为奖励。你生日的前几个月,完成功课以后,我经常在高高的书架后面,拿出私藏的信纸,费尽心思写故事,然后小心翼翼在信封表面写各种杂志的地址。12毛,可以带着我的期望飘全国。然后开始期待回信,收到过申请通讯员的单子,收到过复赛的通知,却没有收到所谓的稿费。破灭希望,只能在一个星期的饭钱里,省下几块,在麦香源买一个很小很小的蛋糕,给你。
就这样,高中结束了。
暑假,那是个很难熬的日子,我们毕业了,成绩没出来,同学却一个个都不见了。没有同学,没有书本陪伴的家,突然很不适应,期待了好久的电视剧,不想多看一眼。
开始为未来担心,失落感,会在某个睡醒的早晨特别强烈。
我告诉自己,不管怎样,你在这里,触手可及。
还好,大学如期而至。
我在武汉,你在郑州。
每一次回家,我们不在一起的日子,仿佛被切掉了,老地方一见面就开始以前的节奏,体育场拍拍篮球,吹吹风;在麦克汉姆吃同通心粉和牛肉面,在小店里照大头贴,在大师傅门前吃香草冰淇淋,在超市门口,挨个儿见以前的同学……
大二春天,我到郑州找你,为期三天,期间我们几个高中同学骑了一天的车到cbd看夜景,下过雨的路,泥泞。
晚上回去,我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看见你蹲在地上擦我溅满泥的靴子,那是眼泪不能表达的感动。
14年夏天,你不开心,不顾火炉的炎热,执意来到武汉。很高兴,你终于能来看看我生活的城市,能一起在昙华林装文字,在胭脂路漫步,在户部巷过早,在司门口逛街,在江滩戏水,一起走长江大桥,一起在轮渡上拍照……
我们认识十年了,我看着你短的可以冲天的头发,一点一点,一年一年变得可以及腰了,你也由酷和帅气变成美丽和漂亮了。
但是我们,还保留着当初的默契,开学后,很少打电话,很少发短信。你不想说的,我从来不问,我不想触及的,你也从来不提。但是,只要需要,我们都住在彼此心里。
这是第一个十年,希望未来的每一个十年,我们都真真切切在彼此的故事里。
有一种特别纯真的友谊,在不谙世事的年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