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2018年的大雪覆盖那座城市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好在我已经离开了那座城市和那个老师。太阳底下无新事,多少故事却被白雪掩埋。
他是我实习时候的带教老师,姓林。海归博士,35岁,已婚。这些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刚去医院实习那会儿,都很好奇自己会被分到哪个老师,一段时间以后不管是老师还是实习生都已经十分熟悉。有的老师笑里藏刀,有的老师幽默风趣,有的老师刀子嘴豆腐心,有的老师是颜值担当。
林老师其实算不上我们的直属带教老师,我知道他是因为室友。某一天他和主任一起查房,刚好室友在病房出诊,被对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他一见倾心。她天天跟我说,那个姓林的老师才是真正的儒雅帅气,她见他的时候心脏怦怦直跳。
根据室友的描述,我确信我从未见过那个老师。但是她每天的喜怒哀乐都和他有关,能偶然见到他就高兴一整天,没见到就念叨一整天。林老师是她的男神,她是他的铁杆小迷妹。这种迷恋不是说男性对女性的吸引,更多的是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她从未想过要去发展故事。
那时候每个老师都有粉丝团,再不济自己带的那十来个学生还是要抱团的,何况能在那家医院立足的都有几大把刷子。
我的男神姓霍,酷爱健身,五官硬朗,话不多却一鸣惊人,有霍建华之别称。我的另一个男神姓于,笑里藏刀,温和到极点的笑容,提出步步是坑的问题。
这方面我确实说不上专情。但是当时好像没有个偶像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一样,会被孤立的。我看来,每个老师都一样可爱,没有太大的不同。得闲的时候我常去同一层楼各个老师那里转转,有时候聊聊天,有时候打打下手。
有一天,很平常的一天。一位怀孕的老师让我帮她跑跑腿,去办公室找主任盖个章。那天太阳很毒,两栋楼有五分钟的距离,电梯如常爆满,我等了十多分钟才到办公室。
主任办公室没有人,于是去隔壁的医生办公室问问。当时应该是医生查房的时间,只有一个医生在那里,他低着头写着什么东西,只说了句“再等等吧。”
声音真好听,侧脸真好看。我去大厅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他的照片看到他的名字。林炀,从此我的心里住进一个男神。
科室轮转的时候,要坐大巴去别的校区。我有点晕车,不想和室友坐最后一排,可是她死活不同意我去前面的一个空座。连续好几天都是如此。
直到有一天,我跟室友去外面吃午饭回来,林老师跟我打招呼还问了几句。室友告诉我那就是她的男神,问我们怎么认识,问我怎么不告诉她。
一脸懵逼地我完全没意识到,原来这个林老师是传说中她的男神?我轮转的科室是跟他,虽然他是我的带教老师,却没让我去做什么,每天就是看病历,导致脸盲的我过了几天才认识他。这个林老师不是我的那个林老师,他不叫林炀。至少他的发型不是。
一个月的轮转不瘟不火很快就过去,我要走的那周,林老师加了我的微信让我帮他买本书,他转钱给我。
后来书我让别人带给他了。他隔三差五会找我聊聊天,问些学习和工作意向的事情,看到我发的朋友圈也会私聊我。慢慢地,他会问我的日常生活,我的喜恶,他开始问我喜欢什么礼物,好几次约我吃饭。我跟他仅限于聊聊天,因为室友的缘故,我也不想和他走得太近。
我以为他会是亦师亦友的存在,他说人与人之间是有磁场的,所以我们与其他人不同。他说我怎么理解都可以。我从来看不到他的朋友圈,他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我没有问。我想保持朋友关系最好是什么都不问。毕竟朋友是一辈子的,他想说自然会说,无数次把好奇心掐死在要问出口的时候。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无数次嘲笑自己的天真。
终于等到要返校的时候,他说一顿饭说了无数次也约不到,走之前再怎么要给我送个行。约在周末吃晚餐,他说他预定了还蛮好吃的一家。
那天我临时有事迟到了一个小时,他也一直说不要着急,他反正已经定了的。选的地方很好,离医院不远。亭台楼榭,小桥流水的。人很多,他说可惜没订到靠窗的位置。
聊的都是些我的学习和他的工作,无意间我才知道他是博士,他看起来也就三十岁的样子。
气氛其实很尴尬,完全的尬聊,不在一个频道。私下里我们没有什么接触,那可能是一种见网友感觉。我尽量让自己话多一些,自然一些。他倒饮料的时候却洒了出来。
我都不记得到底说了些什么没营养的话,除了我问他是不是换了发型的,他说他这个发型已经五年了。问我怎么问起这个。我说之前见过一个老师跟他很像,也姓林,不过发型不一样。他说他不知道。
我的心早就碎了。林老师是林老师,不是那个头也没抬的林炀。他们一样年轻,儒雅,博学。我怎么会在心底其实有一丝丝渴望,林老师如果是林炀会怎样?我其实很怂,早就可以揭开的谜底却下意识避而不谈。
他付了帐,走出去的路上聊起电影。他说最近有部电影还不错,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看。我想着,他请我吃饭,我请他看电影也好。毕竟任何感情都是要礼尚往来的,朋友如此,师生也不例外。
那是一部很温暖的剧,他坐在我旁边,偶尔凑过来跟我说下剧情。电影快接近尾声的时候,他在我耳边问我要不要先走。我说我喜欢看完。我习惯等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为止。
他翻了翻手机,对我说,他等下可能有事,现在倒还可以送送我。他的眼神有闪烁的东西,他盯着我的眼睛,尽管他的眼睛很好看,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写满真诚。
我看了下时间,晚上23:20,意味着我不跟他一起走就要零点一个人回家。
他又等了一会儿,问我,走吗?
我说,不,我看完吧。
他说那他走了。
没等我说句话,他已经起身,我看到两张电影票乱糟糟的丢在了地上。我把它们捡了起来,抚平,放进大衣口袋里。
手机震动了一下,显示林老师。“你真的是个很无趣的人。”
我不争气地落了两滴泪,两张电影票在口袋里皱成一团。
“对不起。我以为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消息被拒收,他把我删掉了。
朋友送我回家,说我蠢。哪有单纯的跨年龄和性别的友情,就算有也轮不到我,因为我和他都不丑。
回宿舍跟室友说的那天的事情,她说真险,又说真恶心,她的男神梦幻灭了。
我的遗憾是失去一种可能,一个可能跨越年龄和性别的挚友。不过也是也从那天起,收起泛滥的浪漫主义的细胞。后来发现,我没什么好遗憾的,他才是真正失去一个可能跨越年龄和性别挚友的那一个,不过可能他从来不外乎。
我真的是一个很无趣的人,不按套路出牌。可他也真的是一个很无趣的人,从来都是按套路出牌。
这世上当然会有跨越性别和年龄存在的友谊,前提是优秀。优秀的灵魂对话才没有任何限制。在这之前,努力学习,少去YY。在智商、学历和经历都被碾压的情况下,谈灵魂的对话不如说牛听懂了琴声。就算它真的听懂了,也只是弹琴的人故意弹出牛的哞哞声。归根结底还是套路。
如果时光回到那天,我唯一想告诉他的是谢谢,做一个无趣的人其实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