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殇

经过了那么多年,一个家庭还是破灭了。

苏庆林站在秋日的高远的天空下,看着苍茫辽阔的大地,急白的风一直吹,一直吹······一直吹到他的骨头缝里,冷啊!心中翻滚着黑色的泥浆,滞重而阴暗,五脏六腑犹如一把锋利的刀飞在旋,痛不可遏。

在苏庆林的脚下,有一条小河蜿蜒着伸向远方。秋日的小河刚刚浇灌过大地,田野里还有冰冷的水滞留。

在小河的那一边,一个不远的地方,一个老妇人白发苍苍,她挥舞着一条红腰带,犹如一个飘忽的影子在秋日的天空下游荡。“儿啊,我的儿啊,林林,林林啊!”声音时而欢悦,时而凄厉,时而惊恐,时而热烈,那是苏庆林的奶奶,已经疯了的奶奶。

苏庆林站在这块生他养他的地方,这个小小的村庄,却不知何去何从,天地如此之大,却没有安置他苏庆林的地方,他无处立足,无处遁形。

小村庄内,他的家已经没了,如一个肥皂水吹出来的泡沫般破灭了。

他的母亲死在他父亲的手上,而他的父亲,毙命于他的手上。他是罪恶的,他的一切是扭曲的,荒谬的,他本不该存于这世上。

世间为什么要有他苏庆林!!!他,十七岁的少年,本该是无忧无虑的求学的年龄,他的人生本该像万物蓬勃的春天里树头上的刚刚舒展的嫩叶,蓬勃的,向上的,健康的,可是他却走到了人生的尽头,没有了路······

十七年前,苏庆林出生在鲁西的一个小小的村庄里,伴随着他的第一声啼哭,迎接他的是奶奶欢喜不尽的笑脸,父亲憨憨的笑声,还有母亲麻木淡漠的神情。

他不是爱情的结晶,他不是朴实的农家日子,朴实的青年男女所结出的朴实甜美的种子,他只是一粒荒谬扭曲的灰尘,错误的在这个小小村庄里落了地生了根。

苏庆林的父亲苏有根是个独子,虽然说不上是白痴,可是也比平常人少了三窍,爷爷死的早,是奶奶含辛茹苦的把父亲拉扯大,一个独身女人,又是单门独姓,可想而知苏庆林的奶奶过得有多辛苦。

但她是个有志气的女人,她不想迈那二道门槛,让人说三道四,她不想让儿子被人说拖油瓶带犊子,遭受更多的欺辱与磨难,拉扯一个孩子不容易,她咬牙坚挺了下来,儿子虽然傻,但是好歹是个儿子,俗话说十个花枝女,比不上一个颠哒儿{瘸子}。

人家光闺女成了绝户的怎么了,自己这个好歹是个带把的,到时候娶个媳妇,添了孙子,她也就熬出头了。

有根傻,读书当然不行,别的孩子是五年读完了小学,苏有根读到小学三年级用了五年,眼看着和他同龄的孩子一级一级的往上升,而苏有根还在原地打转。

他娘只好把他领回家,让他学着干一些家里地里的活,他也肯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精细活干不了,粗笨活按质按量却也完成的很好,不干活的时候,就在一旁不声不响的呆着,不调皮,也不捣蛋,很是让人省心。

他娘看着他一针扎不出血,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木头样子,心里不止一次的动摇,这寡守得值吗?有根能娶上媳妇吗?可是不守着又能怎样,为了这个傻儿子,当娘的再苦再难也得熬着。守寡的日子真不容易啊,处处受人排挤,遭人欺负,苏母就像一只强悍的炸着毛的老母鸡,拼命得呵护着自己的傻儿子。

她虽然人前佯装坚硬,背后却也没少流泪,哭的眼睛都不好了。

渐渐的有根十六七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于是他娘就早早操使他娶媳妇,给他寻媒人。农村有句俗话,宁肯寻穷的,不寻脓的,人家好好的一个闺女家,谁愿意嫁个傻子啊。

三乡五里的闺女,有根是没戏了,他娘没办法,只有拿出多年省吃俭用辛苦积蓄的一笔钱,从人贩子手中买了一个媳妇,既然是买的媳妇也用不着大张旗鼓的操办婚事。

但这毕竟是有根的终身大事,他娘也不想太简单潦草,于是这一天剪了大红喜字,宴请了亲朋好友。

这一天天气晴朗,苏有根家的院子里还挂着秋天收获的玉米,村里的人还有为数不多的亲戚在苏家狭窄简陋的庭院里。

人们在院子里,吃喝笑闹,热闹非凡。新媳妇被关在一间厢房里惊恐哭泣,外面的天空是蓝的,大地是辽阔的,而厢房里是阴暗的,窒息的,逼仄的。

只有一墙之隔,一门之阻的外面的情形相比,那里是怎样的一幅生生不息的,欢乐热闹的生之图,虽然这个毫不起眼的蝼蚁般散落在祖国大地的小村庄还很贫穷,可是没有谁能够阻止他们的生之欢乐。

对于那个在厢房里哭泣的女人,关自己屁事。只有村里的一个穷光棍汉叫二牛的愤愤不平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到了晚上,人们依然不肯散去,带着暧昧猥琐的笑,要听苏有根的房。

他们脚步放轻来到苏有根的窗下,比之白天新媳妇的惊恐哭泣,现在的撕叫哀号更刺激了他们的神经,他们伸长了脖子支楞耳朵凝神去听房中的动静。

这时的苏有根,办了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在往后的很长的岁月里,人们在茶余饭后还常常提及。

平时的苏有根,就像墙角的一块石头,无声无息的存在着。

今天的苏有根无疑成了全村瞩目的焦点。

那个晚上是月朗星稀的,人们可以看得清彼此的表情。

就在他们刚刚稳下神时,窗户突然开了,“哗”的一声,一盆臭烘烘的洗脚水对着他们兜头浇下来,平时都说他憨,没想到会来这一手。

那是个冬天,寒冬腊月,刚刚降过一场大雪,谁受得了这一击,浇透了的人笑着骂着跑回家去了,剩下的人悄悄移到隐蔽处,屏住了呼吸。

房内传出女人的哀哭声:“你放了我吧,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有根憨声憨气地说:“放了你,谁给俺当媳妇。”

新媳妇说:“我还你钱,我让我爸妈加倍还你钱。”有根说:“我不要钱,我要媳妇。俺娘说了,你是俺花钱买来的,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

只听新媳妇大叫:“你别过来,你这是犯法的,我要告你!”

有根说:“我娘说了,进了我家门,就是我们家的人,不听话就打你,把你关起来。让你跑不了。”

人们只听得屋里一片激烈的打斗声,桌椅和床被撞击的“砰砰”响,还有杯子与壶的破碎声,新媳妇的哭喊与叫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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