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对于张家来讲是双喜临门的好日子，既是嫁女也是娶媳妇，张林生夫妇忙着招呼亲朋好友。上午张母流着泪送走女儿冬梅，中午又笑颜迎来了儿媳英子。喝过新媳妇的茶，叫了爹妈，一对新人就这样礼成了，一桩悬挂在老两口心头的大事就这样尘埃落定了，累是累了些，但心情是顺畅的。穷乡僻壤的酒席也真没有什么好招待，知根知底的亲戚哪会计较这些啊，都为马上三十岁的振兴娶上媳妇而开心，这老实孩子，终于成家了。
张母看着儿子振兴，真为他高兴，终于娶上媳妇了，这不是在做梦啊，却又像是做了千百遍的梦成真了。知儿莫若母，这些年振兴嘴上虽不说什么，但老大不小的人谁不想娶个媳妇，有个自己的家啊。来家说媒的七七八八也不少，大多数都嫌家穷，还有些又挑剔振兴的个头和长相，这两项都是他的硬伤，没投胎到好人家和有个好皮囊啊。眼瞅着弟弟妹妹都结婚生子了，只剩下最小妹妹冬梅和自己了。
张林生经常着急地唉声叹气，对张母说过不下十几次了，“你给东头的李家婆说说呢，有合适的换亲，也给咱家振兴留意留意呢！”
“你是说让冬梅和振兴换亲啊？”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啊？”
“可是冬梅是烈性子啊，这丫头越长大越古怪，什么话也不对人讲。”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她挑选的余地吗？我老张的儿子打光棍，说出去多丢我这张老脸啊。”
“哎，我去打听打听吧，只能看看有没有合巧的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可不想让冬梅受委屈。”
“谁让她受委屈了，女大当嫁，嫁人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冬梅就像你，想太多了。”
作为母亲，怎么舍得用女儿去换亲呢？能考虑换亲的要么穷要么自身有缺陷，但是儿子的婚姻也真像是一块大石头落在心间啊，真难啊！只能怪家里太穷了，但凡有一点点办法，谁会考虑换亲这条路啊？冬梅今年才二十一岁啊，虽然在农村也到了结婚的年龄了，也有不少人来说媒过了，别看冬梅不爱说话，但是对婚姻还是很有想法和期待的。只是生在穷家，哪有自己做主的自由啊！
振兴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遇不到合巧的姑娘，一个娘肚里出来四个儿子，比他大比他小的都顺顺当当结婚了，唯独剩下他，眼看三十岁的人了啊！是的，振兴个头不高、人也生的老气，看见生人话不多，但是他很勤劳和脑子好使啊！
张母赶紧甩了甩头，这是累晕了，不自觉地陷入了那些往事里了，主要这振兴是他们张家最为操心的事了，现在可谓是苦尽甘来的好日子啊。这新媳妇英子打从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两眼含笑，足足比振兴高了大半个头，爱说话、爱笑，干净、利索，二十三岁的年纪，惹人爱啊！是的，太满意这个媳妇了，穿上新做的大红袄子真是俊俏，一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见亲戚、拜长辈。整个张家忙忙碌碌到很晚，张母使劲催促着振兴去睡觉，才磨磨蹭蹭地走进洞房，老两口笑的合不拢嘴地又开始盼望着赶紧生个大胖小子了。
第二天一早，振兴就喜气洋洋地和新媳妇英子一起出了房门，高兴地和爸妈打招呼，哥嫂、弟弟妹都早已成家自立门户了，只有自己还和父母挤在这两间土坯房里。换下大红新娘服的英子，利索的劲儿，立即有了这个家女主人的范了。丫头性格好，爱笑，张母做早饭的功夫，左一声妈右一声爹地叫唤着问东问西，也是卷起袖子帮着张母喂鸡、烧火。
“这孩子性格可真好，要是咱家冬梅有这一半的开朗就好了，哎。“张母心想着。
“英子、振兴都来吃早饭了，吃完还要回门的啊，路远，今天还有点下雨，早点去，别让英子娘家人等急了。”
“振兴，第一次以新女婿的身份去你老丈人家，嘴放甜些，见人都要打招呼，别像个闷葫芦似的，手脚也勤快些，不要事事等着人伺候你啊。”张母又不放心地拉着振兴悄悄念叨着。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不要以为娶了人闺女就可以大大咧咧了啊，不仅要善待英子，还要像对自己父母一样孝敬英子父母，知道了吗？”
“哎呀，我这才结婚第一天就这么多紧箍咒啊，放心，我的老婆我肯定心疼啊。”
笑着来到桌前吃早饭了，四人各自端起早饭碗，老两口依然是只有几粒米打底的稀饭，小两口各自一碗蛋炒饭。英子没有客气说些什，端起饭碗默默吃了起来，她是感动的，不需要更多言语去渲染了。
吃完早饭，张母就收拾碗筷，小两口也早早地出发回英子娘家了，先是一前一后走着，走远了后又并排走着，虽然身高不搭，但是两人脾性很合适，就连闷葫芦的振兴也没那么闷了。
蒙蒙细雨，泥土地上有些微湿打滑了，张母看着天又有些发愁了，自家和亲家相距有十来里路，没有其他的交通工具，步行的话要走上近两个小时，这新女婿腿脚有些不便，这头一天回娘家冬梅可要受些罪了啊，真是天公不作美啊！
“这鬼天气，冬梅和成兵要辛苦了。”
“这没有办法啊，赶巧遇上这下雨天了，晚点开饭吧，多等会。”
时间嘀嗒嘀嗒地，细雨也是飘飘洒洒的一上午，转眼就到了中午，饭菜早就准备的差不多了，儿子媳妇、女儿女婿都在闲话家常地聊着，几个孩子吵闹一片，只是还不见冬梅和成兵身影，焦急不安写在了每个人的脸上。张母越来越有些坐不住了，眼见过了十二点了，“难道下雨天，不来了？还是成兵半路走不了了？真是急死人啊！”终于在接近一点时，才看到很像的模糊身影，大哥也等不了确认就赶紧跑去迎接。
当三人来到眼前时，气氛显得沉闷而生硬，冬梅的头发湿漉漉的，手提一包从婆家带来的东西，手被勒成了红印，还有些火辣辣，像是哭过般眼睛微红，整张脸完全垮了下来，这哪像个新娘啊，张母心疼地捏了捏冬梅的手，这才离开自己一天啊，竟然有些生疏了。现在要忙着招呼人吃饭，吃完饭再抚慰女儿吧，这丫头估计有一肚子苦水要倒，哪怕不和我这个做妈的讲，和姐姐、嫂子们聊聊也是好的。这成兵也真的是，估计一路上都没帮着提过这袋子，哎，找个瘸子女婿，造什么孽啊！
成兵只简单打了招呼，就气喘吁吁冷漠地坐在一旁了，也的确，他一瘸一拐地走这么远的泞泥路，真的难为了他。张母看着这些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既同情这个女婿，也可怜女儿。
“爸、妈、哥、嫂。”冬梅话语中带着哭腔地打完招呼，再不敢多言了，怕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张母看着心疼不已，完全不敢看女儿，只是应和道，“冷了吧，赶紧，赶紧去吃饭，我再炒两个菜去。“哪个闺女嫁人不是喜气洋洋啊，出嫁前哭，人家是舍不得父母而泣，而冬梅的哭，那真是伤心欲绝的绝望般哭泣，只怪自己这个当妈的心狠啊！
一家人终于坐下来吃饭了，把这个新女婿奉为座上宾，对他客气的不得了，又是倒酒又是递烟，烟拒绝了酒倒是毫不客气地喝了起来。为了活络气氛，大家都说着好听和祝福的话，成兵始终摆着一张脸不言不语，闷头喝酒、吃菜，偶尔和人碰个杯，一顿饭吃的也是精疲力尽，生怕说不巧哪句话得罪了新女婿。刚吃完饭，饭桌还没有来的及收拾，成兵就要回家了，冬梅的娘家人总归要客气地挽留下，毕竟这才刚吃完饭，怎么着也要喝杯茶再走啊？
“我腿瘸，先走了，随便她什么时候走，但是晚上要回来！”
成兵只管撩下这句话，并不理会他人的热情挽留，头也不回地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弄的张家人好尴尬，也不敢动手去拉成兵，张母只得赶紧拿着有些沉的回礼塞到冬梅怀里，推让着赶紧去跟上，冬梅眼泪直往下掉。
“妈，我想留在家里。”几乎没说过什么话的冬梅喊出这句响亮的话。
“瞎说什么呢？结过婚的人了，赶紧走吧，好好过日子啊，过段时间再回来玩。”张母一边泛着泪光一边轻轻推着冬梅，这时候怎么能留下来呢？
“我晚点走不行吗？”冬梅鼻子都堵塞了地抽泣着。
“这样不好，更刺激了他的缺陷，你赶紧跟上和他一起慢慢晃回家去。”大嫂赶紧说道。
“你们就知道想着我哥，为了儿子不惜把我往火坑里推，你们知道他肖成兵像个畜生吗？畜生都不如！好，好，这就是我的命，我活该。”冬梅嘶喊完这憋在心里许久的话，扔下袋子，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张家人都呆呆地站立着，即使是那些吵闹的孩子，此刻被姑姑的模样吓到了，张母一下子哭倒在地上，谁也没有去追冬梅，谁敢去追呢？追回来又能怎样，这门亲事已经成定数了，在那样的年代，接受是唯一的归宿。
一个下午谁也没有好心情，对于这个女儿、对于这个最小的妹妹，每个人都有着愧疚。当第一次看到肖成兵时，张家人的心都咯噔了一声，小儿麻痹后遗症导致瘸腿，不依靠拐杖就能行走但是瘸的还是很明显，所以走路并不快。肖成兵刚过了三十岁，个子很高，有一门修补鞋子的手艺，也因此不用四处奔波，家庭条件比张家好多了。第一次见面张母就不太喜欢这人，冷漠且有凶相，并不是老实的不善言辞，交谈中连他自己父母都有些畏惧这个儿子。
为什么能快速地定下这门亲事呢？还是在于对方当时的诚心和张林生的焦急啊，对方不仅愿意将女儿嫁到张家，还愿意再出五百块作为彩礼，并不需要张家再拿什么彩礼了；张林生就心动了啊，儿子可以娶上媳妇，女儿也能嫁个条件好些的人家，这难道不也是为女儿考虑的吗？为这条件，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也是轮番给冬梅洗脑。
“丫头，这小伙子不错，一表人才的，不要看他修补这些臭哄哄的鞋，可赚钱了。”
“冬梅，嫁这个人不亏的，年龄大些疼人，腿脚不好的更依赖你照顾，肯定死心塌地对你好。”
“人家很看重你的，还愿意拿出五百块，真是你的福分啊，你看只要你点个头，不仅你自己嫁个条件好的人家，你哥的婚事也解决了，你们老张家大有福气的。”
“我跟你讲，这门婚事不错啊，你好好想想，错过这个人，就我们家的条件你以为还能找到多好的啊？人家找媳妇也挑剔的啊，你自身条件和家庭条件都不是很好的，要认清现实。”
“冬梅，你爸对这个换亲是很满意的，他还是希望你能同意，最后还是要你自己拿决定。哎，要错过这门亲事，你爸有的发牢骚了，所以妈呢，讲句难听的话，你拒绝了肖家这门亲事，你就有把握找到自己满意的吗？婚姻啊，就这么过了，我也受了你爸一辈子气，但日子还是过来了啊，生了六个孩子，你们结婚成家了，我们这一辈子就了手了啊！作父母的也都希望子女幸福，但咱家真的太穷了，肖家条件不错，我们也考虑你的幸福啊，真不能再讲是想着你哥啊。”
“可他是个瘸子啊，我心里过不去。”
“哪有人十全十美呢？他肖成兵要不是瘸子还能等到你冬梅啊，丫头，这就是你们的缘分。”
“胡扯，我连找个健全的人都不行啊？还不是见那五百块眼开啊！”
“你这丫头讲话就不中听了，啊？你爱嫁不嫁。”
冬梅是真的无法接受肖成兵以及他的瘸腿，面对这个男人，冬梅心里发怵和不自在，他的瘸腿也没有令人生出怜悯之情，反而是更加想要逃离之心。可是冬梅最后还是选择了点头同意，缘由是对方的执着和家人的施压，是啊，自己条件不好，遇到肖家，也许就是最好的选择了，还有自己的亲哥哥，怎能眼瞅着他找不到媳妇打一辈子光棍？每次看到振兴，竟然不自觉地带了一份愧疚，像是自己欠了他一个媳妇。哎，只要自己点头，省却多少人的烦恼啊，徒增自己的烦恼又算得了什么呢？
从相亲到结婚也磨蹭了近一年，这一年冬梅的心一天也没有放下过，她总期望振兴能遇见其他女孩子，只要他结婚了，自己一辈子不嫁都愿意。事与愿违啊，没有人看上咱家啊，而且那个叫英子的姑娘还挺愿意和振兴见面、聊天的，而自己每次和肖成兵出去，真的犹如在煎熬啊，一直试图说服自己去接受，但是做的并不好，尤其是当肖成兵想要牵手，冬梅真的很有甩开的冲动。当然，人肖成兵是舍得花钱的，每次见面都带些好吃的给冬梅，拿回家后，家里人又是一顿猛夸，只看到这些吃的就又断定人肖成兵多体贴和大方，对冬梅多上心。
所以到了最后是骑虎难下，振兴和英子似乎谈的很好，自己此刻退出的话，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呢？凭自己的感觉，肖成兵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没有自己的助力，振兴能不能娶到英子真的很难说！但是自己又怎敢拿这件事来赌呢？没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啊！所以冬梅同意了，不管是勉为其难地同意，还是欣喜若狂地同意，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成全了两对新人，重要的是皆大欢喜。
沉闷的空气带着每个人陷入回忆里，傍晚时分英子和振兴才回来。
“妈，这是我从我娘家带回来的，给你！”
“路上碰到你哥和冬梅了吗？”
“碰到了，冬梅好像不开心啊，两人一前一后隔了好一大段距离。”
“哦，行吧，冷不冷？冷的话去换个衣服，外衣还是有点潮啊！”
“不用换衣服，我去烧火，一会就干了。”
“妈，在路上碰到冬梅，和她讲话都不理，很不开心的样子啊，发生什么事了？”振兴把张母悄悄拉到一边。
“没事，顶了两句嘴。”
“顶了什么嘴？”
“没事没事，你该干嘛干嘛去，没看到这一家老小等着开饭啊！”张母撵走振兴，怕他再问下去，自己要老泪纵横了。
其实振兴何尝心里没有点数啊，尤其在路上两回遇见冬梅。早上遇见时，只见肖成兵走在前面，冬梅慢悠悠地拎着袋子走在后面；下午振兴刚出岳父母门没多久就遇见了冬梅，只见她一人阔步走来，眼睛红红的，有些狼狈，和她打招呼，完全不理睬，只顾走着，带着幽怨的眼神！又往下走了半小时才遇见肖成兵，和他只问候了下，就各自离开了。
明眼人都看出了这份尴尬与矛盾。
“我哥和冬梅怎么了啊？这回了趟娘家遭人欺负了？”
“搞不清楚这两人。”振兴说道，其实心里想着：“我家人怎么可能欺负这对新人啊？肯定又是这王八蛋欺负了冬梅。”
振兴对于妹妹同意换亲，一直心存感激，他真的非常中意英子，但也是真的看不上他肖成兵，不说他腿不便的歧视，是他骨子里流露的傲慢和凶狠劲让人不舒服，而且绝对的大男子主义，这人真配不上冬梅。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和资本呢？所以对于相亲，自己全程没有表露太多的心声，既不想失望也不想给冬梅太多的压力。
但是毫无疑问冬梅面临的压力是巨大的，振兴知道，自己不说，光是这些七大姑八大姨和父母、兄弟姐妹每个人讲一句都会击垮坚守的堡垒，更何况这些人对她是轮番上阵的劝慰。期间，自己是多么担忧冬梅说“不”啊，所以始终不想逃避去想冬梅最后是真的愿意还是被逼无奈的妥协。昨天结婚，接亲使得互相看不见，只是听见小侄女对自己说：
“早上小姑姑离家时，哭的好伤心啊，都舍不得走，硬被婶婶她们拉走的，我爸爸都跟着哭了。”
就这一句话，振兴知道了冬梅的心思，今天遇见的境况更是让自己伤感和无奈。自己和冬梅差了七、八岁，从小就没玩到一块儿去，所以两人的兄妹感情并没有那么浓烈，只是后来家里其他兄弟姐妹都结婚了，两人谈心聊天的机会才有些增多。所以这份兄妹情相当于才熟悉起来，却又无奈落幕。无论怎样，冬梅都是自己的小妹啊，看到她不幸，心里并不好过，由于是早已预见了这份不幸。如果没有这换亲，看到肖成兵的第一眼，就直接让他滚蛋，可是牵扯的不仅仅是他肖成兵一人啊！
什么世道啊！但愿往后越来越好，他肖成兵能懂得珍惜！
婚后的生活依然忙碌，为了糊口，振兴知道英子现在的生活还不如娘家的生活，心生愧疚，努力存钱，至少要和父母先分家，可是自己连个房子都没有，分家后住哪呢？
婚后第二年，振兴的第一个孩子就出生了，简直是喜上眉梢，中年得子的狂喜。建新房成了当务之急，靠着借、肖成兵给的五百块、这些年的存款，在孩子两岁时房子终于开工了。是啊，英子给这个家带来了活力与温暖，她的乐观和善良总是让张母赞叹，娶到她真是振兴的福气啊。
也是在房子竣工之后的两个月，冬梅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是喝农药而走的，惨烈而决绝。她在婆家过着怎样的生活，无人知晓具体情况，自从上次回门说了那短短几句话后，冬梅从来不对娘家人谈婚后生活以及婆家的相待情况，也很少回娘家，也只有过年过节有时候一个人回来，有时候是和肖成兵一起，看着还算和谐，只是更沉默。即使面对亲姐妹、父母，冬梅也是闭口不谈的倔强。是从什么时候立如此誓言的呢？是什么时候和家人疏远的隔阂呢？
在冬梅临走之前，并没有为肖家添儿生女，不是不能生育，在这短短三年时间里，冬梅竟流了四次产。每一次看到躺在床上做小月子的女儿，消瘦而憔悴，这还是自己记忆中的女儿吗？张母都心疼不已，最后一次小产自己去肖家照顾冬梅，想着接她回家住几天，但是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我回家住干嘛？那又不是我的家了，这其实也不是我的家。”说完泪眼婆娑着，又呜呜地说道，
“妈，我没有家，我没有家了，我是一个多余的人，我是一个没用的人，我找不到家了，没人要我了。”
张母的心一下子就崩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瞎说什么呢？啊？妈的家永远都是你的家，只要你想回去，随时回去。冬梅啊，妈对不起你，你可要好好的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妈一辈子愧疚啊！”
“妈，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我没有人要了，没有未来了。你让我走吧，我真的累了、烦了。”
“冬梅啊，你不能乱想啊，你还有父母的啊！”
“哼，你有振兴，你只会想着振兴。”瞬间冬梅变得冷漠了。
张母哭到无力喘息，还是肖母出来劝慰。
“亲家母，赶紧擦擦眼泪，冬梅还在做月子，你们这样哭，对身体不好，虽是小月子也要当心的啊。”
拉着张母来到堂屋，“亲家母啊，我们肖家对冬梅真的是没办法啊，好吃好喝伺候着啊，我这做婆婆的真的是拿这张热脸拼命贴她的冷屁股啊，这丫头整天挂着一张脸，有心事也不讲。我就说，你心情不好，就去娘家住住，姐妹兄弟的聊聊天开导开导，不睬我。成兵对冬梅也是很用心啊，自己老婆能不疼吗？但冬梅一点也不领情啊。哎，你好好劝劝她。”
张母听的直咬牙，肖母的言外之意还不就是“我肖家又不是娶了祖宗回来，还不能生孩子的废物”。
“自己那么健康的闺女被你们肖家折腾成这样，还好意思来数落？我明天就带冬梅回家。”张母说完恨恨地离开了肖母，再次来到冬梅的房间。
“冬梅啊，明天我就让你哥哥接你回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们和振兴已经分家了，你就和我们住。”
“妈，我不回去，我回去了，英子就会回来的，那振兴就没有媳妇了，我不要回去。”冬梅捂着被子哭泣道。
“傻孩子，英子是你哥的媳妇了，就算你回去了，她也不会回来的了，放心。”
“我不回去，我怕，妈，他打我，他天天折磨我，我怕。”这是冬梅第一次倾吐内心的恐惧。
“他打你？他打你？我早就猜到了，狗日的肖成兵，这一家人都不是东西。”
“他妈，他妈也知道，他们不管，他们都不管。妈，我怕，我怕。”
“不怕不怕，明天一早我就回去让你哥来接你回家。”
母女俩哭一阵唠叨一阵，迷迷糊糊地睡到了天亮。天刚亮，张母就往家里赶了，她要回家找儿子，把冬梅给抬回家来，“这可怜的娃，再这么待下去，不知道被肖家怎么霍霍呢？”
到家才十点多，叫了振兴和老大，跟他俩说了一通，振兴有些犹豫，这样抬回来好吗？
“什么好不好？你没看到冬梅那样，真心寒啊，你们去，去给我抬回来。”
兄弟俩见母亲两眼血红，蕴含着满是喷火的愤怒，也就不再争辩了，二人带着木板，准备将妹妹抬回家。当下午两人刚走到肖家时，就听见哭喊声响彻一片，振兴和大哥互看了一眼就心知大事不妙，果然走进就看到了无生气的冬梅躺倒在墙根的稻草上，一动也不动。兄弟俩呆立住了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振兴像是要晕倒了般的无力，只见大哥颤巍巍地走进冬梅身边，声泪俱下地问道：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冬梅怎么了？冬梅怎么了？”
“喝…喝农药了，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你说什么？你们肖家这么多人看不住一个病人？让她喝农药了？我妈才走了半天，半天就发生这样的事，你们对冬梅做了什么？”
“真的是她自己想不开，亲家母走后，我就端过早饭和午饭给她，话都没有讲一句，刚刚成兵的爸上厕所看到的。我们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她什么也没和我们讲过，昨天她母女俩又是哭又是吵的，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
“人在你们肖家没的，怎么也要给个说法。”
给什么说法啊？张母听到冬梅没了，反而比较淡定，是啊，她终于解脱了，带着怨恨和失望，就恨自己吧，这辈子苦了这孩子了。又怎能去追问肖家啊，他们也失去了媳妇，不管他们满不满意这个媳妇，况且，没有了冬梅，自己和肖家依然是亲家啊，还有英子的连接，不看僧面看佛面啊，和肖家闹翻，让英子难做、让振兴局促啊！
所以这场悲剧也只是莫名收了场，女儿没了，媳妇还在，还有了孙子孙女，如此的换亲，值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