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换一个城市,总要面对旧情的远去、老友的疏离,对成人如此,对孩子更甚。刚搬到成都的时候,孩子只有5岁,因为没有朋友而苦恼。
何止是她孤独,我们同样的失落!该如何安放我们的乡愁成了当时最发愁的事。
还能够记起最初的日子里,每天晚上,在春风刚好可以微微吹起纱帘的时候,我搂着她薄而窄的肩,共读日本作家安房直子短而美的童话:树精、花精或者月精, 随着夜晚的降临,翩翩然来了:它们灵气而好奇,因着一出一出的恶作剧生机勃勃;精灵的世界是色彩的世界:天空的颜色,树木的颜色,裙子的颜色,菜肴的颜色,花朵的颜色,房屋的颜色,布匹的颜色,阳台的颜色,这一切都是一个孩子的颜色,是一个孩子梦的颜色。这种色彩以恰到好处地表达出梦幻的真实性,消解掉了现实和梦想之间的分野。幻想和现实的交界地带,有一大片玫瑰色的海,安房直子引领我们轻轻一迈步,从地面上升腾起来了。
女儿问我,“风有感觉吗?能知道我很难过吗?”
“当然有啊,它们长着脚的,能够带走你的心意。不信你试试。”
女儿开始会沉浸在现实世界之外的世界里,在与花与草与树与风的对话当中,与精灵与田野的交融, 她逐渐消除了最初孤独与恐惧。与天地融成一体,自然不见个人的孤单影只。
休息日里, 我会带着她到文轩书店里,一待就是大半天。周末的书店里,人潮澎湃。层层书架之间,孩子们三五成群,嘤嘤嗡嗡。他们席地而坐,手捧心仪的图书,浑然不觉环境之嘈杂。书店是最好的邂逅之地。女儿最早的朋友就是在书店里认识的。两个人总是不约而同会选择同一本书,一来二去,成了两人轻声低语,夹杂着惊喜与欢笑:两个人居然是住在同一个小区!于是,在那天回家的路上,就成了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欢声笑语的一路,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必然:两个小孩一同上学、一起成了最好的朋友。我们也因此交上了住在隔壁的朋友。
我喜欢给女儿开列长长的书单,揣想自己在她的年纪里读过的书。这样的推测却总是苍白。幼年时期经历的匮乏,让我珍惜每一张纸,对每一滴水每一度电的斤斤计较,我有节约的习惯。女儿觉得不可思议,她理解不到我所成长的环境,现实也难以再现当年的情境。
多亏了还有书!随着女儿阅读我的书单,她就开始走进我小时候的世界,我之成为我的缘由。她开始可以理解到我的过去,我的家族的过去。我们也因此有了更多的沟通与宽容。
女儿当然也会为我推荐她的最爱:那样的阅读,让我仿佛再度退回到我开始的年代,勾起层层叠叠的回忆,牵连起一段接一段故事。顺着这样回忆的纹路,我看清了自己的由来。
如果有时光隧道的话,那书一定是开启通道的密匙。
真的,喜欢一个人,就送书给他吧,揣度一个人的心思,精心挑选,回想与他度过的美好的日子。想象着他收到书的惊喜的模样,耐心地等待他的世界与你的世界接轨。然后,某一天,你们世界就隐秘地闭合成一体,不论时光流转,相距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