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想
晚风,还只是秋风,就跟夏天大相径庭了,吹不落木棉叶,就只是隐隐作响,不措防而凉醒了惺忪的睡眼。这里的黑夜没有星光,每一朵云,又都总是下落不明。而我也只是偶尔才会想起去怀念十年前的天,在谷水还未倾倒,酡云还未消散的时候。树当属最有灵性的植物,将自己的轮回一圈圈藏进肌肤骨血中,如神祗般显而不露,一生如一日。
想来人走过的每一步都该称作朝圣,而我却做不来虔诚。在这个感动泛滥的年代,每一个拼命活着的人,都不免被舆论当做人性的噱头大肆宣扬,将忍受硬生生掰成享受,不断去迎合传统价值观念中物质之于精神的最大胜利。心灵被击中的概率越来越高,却越来越食之无味。
什么才是生活,生活不是一出出有着清工好词的折子戏,它只是不小心落入人间的辰光,过于悲观或乐观,都流于不切实际。还是认可宿命安排的恰到好处,一章一回如行云流水,有着最为真实的切肤之痛,也有着最为热烈的欢愉。
冷风乍生,灯光流转,空气中沁着暖色的梦,做势要抓紧,却只惊动了半个秋天,只有万家灯火,念念不忘。行人昏昏欲睡,每具陌生的躯壳后面,不知有多少故事。少不了颠沛,少不了流离。长大了谁不是离家出走,茫茫人海里游。心里有一两个熟记于心的号码,只是记着,就如同加上了最可靠的保险,有一种令人瘫软坠落的安宁。偶尔寒暄,从机制上为的是不遗失自己冗重人生的本心,从人性上,却只是因为想念。想来老一辈人轻省而有韧性的人生观,练就于单调人生的碾磨,单单一句情话,恐怕就要花去他们大半生的勇气,纯厚到令人动容。要始终相信有一种人,是真正来自于脚下这片广袤的土地,在他们的身上,清晰地印有泥土的气息,和脚踏天地的伟岸。
湿漉漉的石板路,藏进了黑暗,被放行的月华浮动,光影斑驳,放肆得不成体统。恍如人生发轫之初,没有凭仗的东西,只有年轻的身体;没有想去的地方,只有自由的灵魂。不知几人曾是如何笃定自己的不平凡,就像笃定自己来自山川湖海一样,到头来,却囿于厨房与爱。埋在心中的英雄梦想,在叫嚣中渐渐合乎了理性。郴江自幸绕郴山,为谁留下潇湘去?沉吟至今,不得不感叹世事已然落定,每一种人生的历境,都可在隐隐灼灼中找到先例。不知是不幸,还是可幸。
大多数的事是找不到答案的,尤其是关乎理性与感性。就像我不知康德在著作纯粹理性批判时如何保有对星空的守望和观测,我无法认清何谓感性与理性的临界点。你知道这几千年来历史发展轨迹背后一定有一种朦胧却强大的定律在支配,每每想一吐为快却如鲠在喉,无疾而终。这是你所谓的理性判断,却全然受感性牵制。你知道你此刻窥伺的是你自己的内心,如黑洞般使自己的身心全然下陷,却在后怕自己所处的真实位置超乎你的认知范围。这是你所谓的感性审判,却不得不桎梏于理性。昏曚重浊的夜突破重围打下了光影,你却在怀疑是不是黑暗吞噬前的光明。
此时此刻若是有星光,还可以借着星光思索康德的思索。
脚下就是台阶,延伸到密不透风的铁门,宿管室里时不时有趿拖鞋的声音传出,又归于平静。预料之中的场景。
低头,见灯光疏漏,压倒了月光。
我只是走过了一段思考的路,如今又要回归生活——当守门人沉睡,你和风雨一起转身,拥抱中老去的,是时间的玫瑰。
北岛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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