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吴讲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收拾着盘子里的手术用具,冷不丁肩膀一痛,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手上的东西立刻飞了出去,摔了满地。旁边的兽医顿时破口大骂:“你手残废了?收拾点东西都收拾不好,我找你来做助理是为了让你来摔我的工具的?我告诉你吴讲,这些工具要是摔烂了,你就给我滚出这家医院,别让我再看见你!不长眼睛的东西!”“就是就是,连这点小事情都做不好,真不知道陈医师请你来干什么,我看还不如早点辞退了,省得浪费医院里的钱。”刘三眼生得尖嘴猴腮,嘴里吐出的话也难听得紧,他一直看不顺眼吴讲,刚刚对吴讲的那一撞,也是故意的。
吴讲诺诺地低了低头,等这两个人出了门,便沉默着开始收拾起地上散乱的工具。门外传来陈医师谄媚地声音:“冯老太太,您的狗我已经给它包扎过了,哎呦幸亏送来得早呢,啥事儿也没有......应该的应该的......哎呦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狗,冯老太太家的狗那肯定是狗中翘楚哈哈哈...”
天色渐暗,很快六点就到了,吴讲想起来昨天答应过女朋友今晚六点半要一起在花园餐厅吃晚饭,连忙收拾了一下,匆匆赶往了花园餐厅。
“分手?为...为什么?”吴讲嘴唇抖了抖,手里的水泼出了一大片,在他的裤子上慢慢洇开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我可不想以后住在小小的出租屋里过日子。”贾善对着手里的小镜子,抿了抿唇上的口红,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妆容,回答问题的语气也极为敷衍和不耐。贾善顿了顿,见吴讲没有说话,终于收起了小镜子,回头看了吴讲一眼,“人各有志,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你连件像样的衣服也没买过给我!我才刚刚认识赵总没几天,他可就送了我一件名牌大衣......”贾善自知失言,猛地顿住了话头。
吴讲将头埋得极低,慢慢地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了餐厅。
......
昏暗的小出租屋内四下散落着空酒瓶子,吴讲醉醺醺地靠在床边,他连续喝了好几天的酒,每天都是昏昏沉沉的。不过吴讲今天好歹清醒了一点点。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吴讲似有所感,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走进了厨房,又站了一会儿,提起一把刀,摇晃着走出了房门。
二
颠簸的公交车上挤满了人,贾善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心里想着今天早上在她负责的化妆柜前转悠的几个年轻女人,撇了撇嘴,几个穷酸鬼,穿得这么寒酸,还好意思在高档化妆品专卖店晃悠。
车停了,贾善连忙站起来,嫌弃地推开拥挤的人群,艰难地挤出了车,“呼!”贾善长吐一口气,“总算到了,真不知道赵总送我的车什么时候到,我可不想再跟这群酸酸臭臭的死穷鬼挤公交车了。”贾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就看见赵总的微信,她连忙摁住语音键,娇滴滴地回到:“哎呀赵总!你总算跟我说话了!哼!你都不知道,人家刚刚才从公交车上下来,都把人家的新裙子弄皱了....”贾善说着,一边不经意地抬了抬头,她正经过一条阴暗的小巷子,巷子深处似乎站着一个人,佝偻着背,一动一动的,贾善犹疑地停住了脚步,多看了两眼,突然感觉心底发寒,又想起来这几天自己下班的时候总是感觉好像在被跟踪,说不定是自己那个窝囊的前男友,贾善恨恨地咬了咬牙,匆忙转身想离开,却听见背后传来了吴讲阴沉的声音:“阿善,你跟那个赵总真的...”贾善又害怕又愤怒,声音也带出了点火气,她猛地转过头,怒气冲冲地说:“是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别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找谁当下一任可不是你管得了的!”
“他除了有几个钱以外又有什么!他只是跟你玩玩!”
“我乐意被他玩!我只要跟着他,就能吃好的穿好的,住在高级别墅,做什么都有人服侍!你呢!我跟了你几年,屁都没有,你这个窝囊废!”
......
“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贾善瘫软在墙角,手里紧紧握着的那把刀沾满了鲜血,刀刃上微微闪着阴寒的光,她的脚边是已经倒在地上的吴讲,吴讲捂着腹部,鲜血依然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指缝中流出,很快就在地上形成了一滩暗红色,吴讲的眼睛睁得极大,满含着不可置信,贾善触到他的目光,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她惊慌失措地将刀扔在地上,“不不不,这不是我的错,是你,是你先动手的,对,是你,我只是正当防卫,没错,对,正当的...”贾善眼光触及到地上慢慢洇开的大滩血迹,便定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子几乎要暴突出去,“啊!”贾善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三
“死得真不是时候!好好的假期都被搅和了!真是晦气!”钱为先刚一踏进警局的门口,就听见了警队队长大声的抱怨,“怎么死的?被捅了一刀呗!谁知道谁干的,那一片儿连个摄像头都没有。哎!那边那个辅警!你过来一下!”钱为先抬了抬头,脸上立刻挂上了讨好的笑,迈着小碎步跑了过去。
警队队长随意地摆弄着面前的电脑,“西胡同巷口那边死了个男人,你带几个人过去,检查一下现场。”钱为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警队队长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不愿意去?嫌死人晦气啊?”“不不不!没有的事儿!我现在就去。”
钱为先带着几个辅警踏出了警局门口,脑子里不禁浮现了昨天那个女人来找自己的场景。贾善是钱为先前段时间在酒吧混的时候认识的一个漂亮女人,贾善大胆会玩儿,又放得开,一来二去就跟钱为先勾搭上了。昨天早上,贾善哭哭啼啼地来找钱为先,说自己的前男友来纠缠自己,还带着一把刀,自己反抗的时候不小心捅伤了他,贾善哭得梨花带雨,哀求钱为先一定要帮帮她,钱为先看着贾善这个样子,倒是心痒痒,动手动脚收了点利息之后,钱为先脑子火热,嘴上也没个把门,一口就答应了贾善的请求。现在一想,钱为先简直后悔死了!西胡同巷口死了个男人!谁知道是不是贾善那个女人惹的祸!
钱为先带着人去到现场,检查了一通,啥也没发现,围观的人群倒是一点儿也没减少,钱为先火气大得很,在人群里扫视了一通,眼光便定在了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身上,那个老头手里拖着一个破旧的大麻袋,身上脏兮兮的,正在捡着路边的垃圾,一动一动的,老头似乎察觉到有人正在望着他,抬头面无表情地对上了钱为先的视线,钱为先顿时打了个激灵,察觉到自己丢脸的行为后,火气一下子上来了,“那边那个捡垃圾的老东西!还不快滚!没看见这边死人了吗!滚!”
钱为先骂骂咧咧地大步走过去,一脚踢飞了老头归拢在脚边的一堆垃圾,“你捡个屁的垃圾!滚开!”老头佝偻着背,转过身慢慢地离开了。
回到警局,警队队长的咒骂又传进了耳朵:“那个男人的屋子里可被翻出来了一堆猫猫狗狗的尸体,血呼啦的,都发臭了!”“上头说要查查这个案子!呸!没头没尾的,连个线索都没!查个屁!”钱为先身子一僵,他又想到了贾善,顿时坐不住了,他逮了个人换班,然后就匆忙去了贾善家打算问个究竟。
从嘉善家里出来,钱为先沉迷在温柔乡里一塌糊涂的脑子总算清醒了点,他禁不住贾善的软语哀求,更别说贾善那有意无意的撩拨暗示。钱为先往地上啐了一口,左右不过是死了个没名没姓的男人,又查不出什么来,帮贾善一把又如何?更何况,只要瞒过去这点小事,钱为先的脑子里又想起了贾善娇媚的脸庞。
四
警局给吴讲收了尸,通知吴老头去认人。吴老头看见自己儿子的尸体,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对吴讲没有什么感情,自从很多年前吴讲他妈将吴讲丢给他,自己跟一个有钱的男人跑了之后,吴老头就一直觉得吴讲是个累赘,自己捡垃圾换回来喝酒的钱都要用来养这个儿子,这个儿子的妈还跟人跑路了。吴老头从来没给过吴讲好脸色,平时就拳打脚踢,喝了酒更是会往死里打吴讲,恨不得吴讲就这么被打死,自己就不用拖着这么个累赘过日子,可惜吴讲命大,还活到了现在,现在总算死了,但是现在这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左右不过是死了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
吴老头继续在这条街上捡垃圾,换回来的钱就买酒喝,总是喝得酩酊大醉。难得今天吴老头是清醒的,他在自己平时捡垃圾的道上看见了个脏兮兮的小孩子,蹲在路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什么,吴老头走到了他身后,小孩子正在看一只野猫,那只野猫大概是刚刚跟野狗搏斗过,被咬得伤痕累累,身上都是暗红色的鲜血,奄奄一息。看见这个情景,吴老头突然想起了吴讲,吴讲小时候也是喜欢看着快要死掉的,沾满血的野猫野狗,有时候甚至会用尖锐的东西去戳他们的伤口,就为了听那些野猫野狗的惨叫声。
吴老头知道这个小孩子是警局一个姓钱的辅警的儿子,但是那个辅警这几天好像跟一个女人勾搭上了,那个女人不喜欢小孩子,辅警就把自己的儿子赶了出来。
吴老头这几天没钱买酒喝,神志清醒,倒是接连好几天都能在路边看见那个小孩子,他总是在看着那些垂死的猫狗,仿佛动物临死前的哀叫能够给予他无尽的快乐。
今天吴老头又看见了他,就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小孩子依旧蹲在那里,面前躺着一只很虚弱的猫,那只猫快死了,但是小孩子觉得还不够有趣,捡了根尖尖的树枝去戳弄猫的腹部,吴老头觉得这孩子更像吴讲了,他想了一会儿,反正姓钱的应该也不打算把孩子要回家里了,那这个孩子自己捡回去养着好像也没什么不妥,于是吴老头将这个孩子领回了自己破旧的屋子,他将这个小孩子当成第二个吴讲,或者说,这个孩子就是吴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