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新月皎皎

    西梁三十六年，合仪二十一年。

    四月的浔南镇美得好似人间仙境。

    浔南镇是整个西梁最南边云洲县里一个安宁的小城镇，云洲四季如春，百花常年盛开不败，浔南更是一处有山有海的美丽地方，镇子小但富足，百姓安居乐业，与世无争。

    几年前镇子上来了对兄妹，哥哥身材高大英挺，不苟言笑，和浔南男子的温润谦和大相径庭，大家见他都生几分畏惧。妹妹倒是惹人喜爱得紧，娇俏貌美，为人随和可亲，特别是她温暖的笑，是浔南镇妇孺老幼都爱的。

    兄妹二人在镇子上租了四房一院落，开了家小小医馆，名曰皎皎楼。

    他们前院出诊，后院自居，诊金大大低于云洲大医馆，坐诊的妹子医术了得，可谓是浔南镇百姓的福音。当初皎皎楼刚开门时，也是遭到不少人质疑的，就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哪能治病救人？所以除非是实在无奈，没法去县城医馆的人才会去皎皎楼问诊，多是急险的事儿，渐渐的皎皎楼的口碑传开了。

    特别是去年夏天，浔南镇遭了海啸风灾，那个平日严肃冷面的男子救了几乎整个镇子的人，而好看的姑娘大夫又震住了大灾后的大疫，镇子里人把这两个不知来历的外乡人当作了救命恩人。

    现如今在浔南镇，人人有病有痛，第一时间就会想到皎皎楼的月牙儿姑娘，就连远在云洲，也会有人慕名来求医。

    月牙儿成了浔南镇最受人尊敬和喜欢的人。

    每日不是忙在医馆坐诊，就是和夜龙心一同去南边的山林子里寻草觅药，要么就一头扎进满屋子的医药典籍里苦苦寻找，研制新药配方，以前的那些爱恨情仇，硝烟缭绕，好似挥手间已烟消云散，于她再无瓜葛。

    她喜欢现在的生活，治病救人，每天过得平淡无奇，却也充实满足，这应该是生活原本的样子。虽然偶然会做梦，会想起那些过往，也会伤心难过，不能释怀，但每当浔南镇的第一缕阳光射穿湿润空气中的白雾时，她就会把那些事统统埋到心底，最最幽暗的角落，不闻不问，祈求有一天，这些事会像从没有发生过那样消失不见。

    如每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早晨一样，月牙儿早早地打开了皎皎楼的大门，整理着药柜。

    她几乎是整个镇子起得最早的人，她总希望在人们有需求的时候能看到皎皎楼敞开的大门，和做好准备的她，这样会让有病痛的人在第一时间就安心不少。

    “月牙儿，起那么早？这些放着我来吧，你去院子里歇歇，我把茶给你泡好了。”王婆婆住在皎皎楼隔壁，儿子被征兵去了边疆驻地，无亲无故一个人，有一次得了重病，差点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是月牙儿救了她的命，自那以后王婆婆就自愿来皎皎楼帮忙打杂做事，月牙儿本是拒绝的，但想着一个老人家孤苦可怜，就接受了王婆婆。

    “小事儿，我一会儿就弄好了。”月牙儿甜甜一笑，继续着手里的工作。

    “现在还早，一会人多起来，你想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我的好姑娘，整理药我不会，可打扫收拾屋子我还是比你手快。”王婆婆像心疼自己女儿般疼爱着月牙儿。

    “好好好，我去。”月牙儿看了看整理好的药柜，“那就麻烦婆婆了。”

    她一路来到院子里，这儿已经被王婆婆收拾得井井有条，一院子的花草树木也长得甚好。

    院子里那张小茶几上一壶茶水已泡着，小小一个白瓷杯盏乖巧地等在那里，满心期待着有人来喝茶的模样，还有一碟简单的茶点，几本她常看的医书，王婆婆的妥帖周到让月牙儿心里暖暖的。

    她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上一盏茶，清香扑鼻，甘甜爽口，茶点是王婆婆自己做的，她真的很希望自己从来就是出生在这个地方的一个平凡人家的女孩子，可手边那叠医书提起了她心底的痛，那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几年她寻遍医书典籍在找的东西。

    周允桀，你的皇陵已开建，你的寒毒是不是更深了，我答应过的，一定为你找到解药的约定不知你还在不在乎？

    月牙儿一点一点沉沦进了回忆，一个人愣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全然不知夜龙心在不远处已经站了好一会。

    “龙心哥哥，你干嘛不过去？”不凡和夜龙心几天前去了趟云洲，为医馆采购了好些日常要用的东西。

    夜龙心不搭理他，从刚回来那会儿就看见月牙儿坐在院子里出神，神情恍惚伤感，在一片凝雾中又是别一番的凄美，他不忍心打扰。

    “龙心哥哥，你和月牙儿姐姐一定不是兄妹。”不凡贼兮兮地凑到夜龙心身边，瞄了一眼他脸上的神情。

    “胡说什么。”夜龙心把目光收回，大步朝月牙儿走了过去。

    “我才没胡说，你每次看月牙儿姐姐的表情就不像看自家妹子，你是不是喜欢她？”不凡小跑几步才追得上夜龙心的一步，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瘦小得像个女孩子。

    “你懂？”夜龙心猛地一停步，不凡来不及收脚，一头撞上了他铜墙铁壁的身体。

    “痛死我了。”不凡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当然懂，我也是个爷们儿。”

    夜龙心看着他那小孩装大人的模样，冰山脸上也是泛出一抹笑来，“怎么个懂法？”

    “你每次看月牙儿姐姐的眼神和我一样，我们都一样喜欢她。”不凡是逃难来浔南镇的孤儿，月牙儿把他带回医馆时他已饿得奄奄一息，对于不凡而言，月牙儿是仙女般的存在，“你敢说不？”

    夜龙心竟一时滞在那里，在毫无世故的孩子面前他就那么藏不住秘密吗？

    “若你不喜欢，等我长大了定要娶月牙儿姐姐，你可别和我抢。”不凡双手叉腰，昂着小下巴，得意洋洋。

    “随你。”夜龙心自嘲地勾勾嘴角，“先把东西搬进去吧，爷们儿。”他扔了一袋杂物给不凡，就让他连拖带拽走不动路了。

    “好重啊！月牙儿姐姐，龙心哥哥欺负我！”不凡扯着嗓子这么一喊，月牙儿才从失神的地方回来。

    眼前是风尘扑扑的夜龙心，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月牙儿要去接，夜龙心把她挡开，“很重的。”一路往后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