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京家里的章子佩，瘫在沙发上一阵长吁短叹：“爸爸、妈妈呀，我这去趟农村真是一言难尽啊！那路上的土啊飞起来都呛鼻子，屋子里好多苍蝇飞来飞去的，大夏天的，晚上也不嫌蚊子咬，他们一家人铺张席子坐在院子里扇着扇子聊天。那厕所简直恶心死了，而且他们跟厕所叫‘茅房’，大小厕叫解大手解小手，哈哈哈，跟舅妈叫妗子，跟馒头叫馍馍。你们是没听到陈国强同学说家乡话，想起来我都要笑死了，哈哈哈。。。哎呀，我可得好好洗个热水澡，踏踏实实睡一觉，这些天可难受死了。天啊，像做梦一样，我终于回到家了！”

章教授老两口相觑而笑，“佩佩啊，你已经不记得了吧，你小时候，三岁多吧，跟我和你妈妈回东北老家？”

“她那么小，都还不怎么记事呢，怎么能记得。”

“是吗，我小时候就去过农村了啊，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是啊，那时候你在农村老家，那是撒了欢的玩啊，回到北京还嚷嚷着要玩奶奶家的黑土，要坐爷爷的倒骑驴呢，跟哥哥姐姐们在菜园里摘茄包子，直接就放嘴里吃啊！真是开心啊，二十多年过去了，想起来还替你开心呢。章教授眼里满满的都是回忆，“东北老家的厕所，那都是一个大坑上边搭个板，没点胆量都不敢在上面蹲着，你妈妈每次上厕所都得让我陪着，嘿。。。”

“哎呀，行了，快别说了，还当成啥好事显摆起来了。”在章母的记忆里，在农村上厕所又何尝不是一个“噩梦”

“这也不是啥坏事吗，我是想让佩佩思考一下，你看人在小时候，哪会去关注去在乎什么脏啊，差啊，只要玩的开心就行，这就是童真。但长大了就不一样了，往往只在意了自己不喜欢的厌恶的，却忽略了那些美好的东西。人家农村人不也生活的好好的吗，这只是一个习惯和适应的问题。爱一个人，决定要和一个人结婚，你就要做好接受他身后一切的准备。在这一点上，佩佩，你要好好向妈妈学习，你妈妈也是在北京城长大的孩子啊，但是在咱老家屯子里，那是出了名的好媳妇啊！让你妈妈给你讲讲。”章教授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身边老伴的肩膀。

“快行了吧，孩子刚回来怪累的，以后再说。佩佩，这两天约国强来家里吃饭啊。”

“这几天恐怕不行，他弟弟跟我们一起来北京的，学校还没开学，在国强那住着呢。”

“那就一起来吗，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想起这乘龙快婿，章教授心里就乐开了花。

        陈国威开学那天，陈国强因为刚进法院工作不久，还处在紧张状态，没敢轻易请假。准嫂子章子佩便代替二哥陪国威报道，后又去宿舍帮国威铺好床，还买了大大小小几袋子日用品和零食，宿舍里的同学看得满眼的羡慕，陈国威也心生感慨：大嫂给买的床单，二嫂给铺好的床，自己这是多好的福气，两个嫂子都对他这么好。

“国威，东西都收拾好了，咱去吃饭吧，路上给你二哥打个电话，好让他放心。”章子佩边说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

“佩佩姐，不用了，我忘了跟你说了，大哥联系了昌盛哥，他正好是这所学校毕业的，昌盛哥让我十二点在校门口等他，不见不散呢。他说先带我吃饭然后在校园里转转，再带我认识几个平原县的老乡。佩佩姐，你赶紧回去休息吧，这一上午跑的怪累的了。”

“呵，国威你可真是好命，到哪都有人关照着啊。”

“嘿嘿，谁说不是呢，我也觉得是。”国威有点不好意思的挠着头。

“行，今天你二哥不在，我就先回了，你跟昌盛哥说，改天我们请他吃饭啊。”

        说起来杜昌盛离开老家来北京转眼十来年了，当看到眼前的陈国威比自己都高了半头时，简直有点难以想象。“哇塞，你这小屁孩都已经长成大小伙子啦，也难怪，也难怪，咱俩都多少年没见了。”

“昌盛哥，你每年回家过年，也呆不了几天，我被喃娘管着在家学习，咱俩一直都没见上面。”陈国威也高兴的搂了搂杜昌盛的肩膀。

两个人在校门口的小餐馆里，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边吃边聊着。这要是在老家见了面，两个人还真不一定能像今天这样的熟络和亲热，但是此时对于陈国威来说，第一次出远门他乡遇故人，杜昌盛的关照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又多了一个哥哥。而对于杜昌盛来说，他对陈家有着一种错综复杂的情感，特意来见见陈国威，既是乡里乡亲的礼数，也是自己对心底少时旧情的重温。

“国威多吃点啊，你这年龄正是能吃的时候。当年接你二哥上大学，我还请不起他下馆子呢，还是你小子有福气，你二哥刚熬出头，你也来北京了。”

“嘿嘿，谁说不是呢，我觉得也是。我二哥说等忙过这阵子，和佩佩姐一起请你吃饭。”

“行，算他小子有良心，人生得意也没忘了我这个哥，是咱树河村的人。国威，家里都还好吧，婶子身体咋样了，你大哥生意还行吧，你大嫂和孩子们也都还好吧？”

“都好着呢，喃娘就是一直咳嗽，喃大哥大嫂实在是太忙了，生意越来越好，他们也就更累了。昌盛哥，我想过很多次了，等我以后有本事了，我要送给喃大哥喃二哥一人一个金苹果，这是我一直都没忘的心愿。”

“哈哈，国威兄弟，你可真逗，等你有能耐了，送几根金条不就完事了，干嘛非得送金苹果啊？！”

“昌盛哥，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有一次跟村里的孩子打架了，那时候喃爸已经去世了，人家父母知道后么也没说么也没问，直接拎着一兜子苹果带着孩子就来喃家给赔礼来了。我那时候小啊，家里条件又不好，见到那一兜子又红又脆的大苹果想都没想全塞到书包里带学校去了，到了课间我就一通吃啊，班主任老师看到了觉得有点不正常，就把这事告诉喃爷爷了。那天放学喃爷爷问我说，五个苹果都吃了？我点了点头，爷爷摸着我的头说，好，吃了就吃了。那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我怎么就一个人把苹果都给吃了呢，五个苹果，喃家五口人正好一人一个啊，我怎么就那么馋呢，我怎么就没想到让他们也尝尝啊，悔的我呀肠子都青了。他们肯定都不记得这事了，但多少年了我都忘不了。我发誓以后一定要给他们每人买一个金苹果补偿他们，可惜喃爷爷已经走了。”说着，国威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哎，傻兄弟，什么补偿不补偿的啊，你这孩子心思还挺重的，你吃了他们一样高兴。你在家是最小的，他们自然是最疼你最顾着你啊，这些年你大哥二哥都挺不容易的，可你看着吧，你们家的好日子在后头呢。我爷爷就一直跟我说，年轻的时候吃些苦是好事。”

“昌盛哥，这些年你过得也挺好的吧，看你气色比我二哥好。”

“哎，我这不是混社会混了好多年了吗，做销售天天吃吃喝喝的，这还不到三十呢，身材都要发福了。”杜昌盛摸着肚皮，摇着头笑着。

“昌盛哥，那你可要小心了，小心影响了娶媳妇，嘿嘿。”

“哈哈，媳妇咱不愁，我跟我媳妇在一块住了快一年了。”

“啊，昌盛哥，你都已经结婚啦，老家人都不知道呢，也没听大爷大娘说起过呀。”

“不是不是，没结婚，就是住一块了。”

“啊，没结婚，住一块儿了，对对对，是不是同居了？”

“呵，你小子知道的还挺多啊！”

“不是不是，我是听喃大哥说的，昌盛哥，你都跟人家住一块了，为什么不跟人家结婚啊？”

“哎，别提了，这几年我北京这几个姑姑、叔叔为了我爷爷那点拆迁款吵得不可开交，我女朋友跟我一样，靠知青返城政策随父母回的京，她家更绝，为了老一辈的房产和钱打官司都打到法院去了。亲兄弟姐妹啊，这要是在咱村里还不得让人笑话死，哎，说起这亲情还是在村里觉得亲啊！”

“然后呢，昌盛哥？”

“然后我俩因为同病相怜，就一起在外面租房子住了，远离是非之地图个耳根清净。”

“啊，因为这个就睡一块了？”

“哈。。。哈。。。你小子思想还挺复杂。当然了，我们已经相爱两年多了，这住一块儿不是也省租金吗？”

“不能理解，不能理解。”陈国威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等你以后谈女朋友了就能理解了哈，只要是真心相爱，同居也没啥问题，就是差一张纸的事儿。”

“那可不是，我还是觉得喃大哥说的对。”

“你大哥咋说的，说来听听！”

“昌盛哥，我说了，你要是觉得说的不对，可不能生气啊。”

“小瞧你昌盛哥了不是，说！”

“喃大哥特意嘱咐我跟喃二哥，只要是没结婚就不能破了人家女孩子的身子，哪怕你觉得你这辈子就认准这个人了也不行。咱越是庄稼人越得担责任守本分。万一俩人要是成不了，人家女孩。。。。。。”正说得起劲的陈国威，看到原本兴致勃勃的杜昌盛忽得就沉默了下来，紧张的赶紧住了嘴。“昌盛哥，不好意思啊，我是不是。。。你没事吧？”

杜昌盛一本正经若有所思的说：“你大哥说得非常好，直击灵魂啊，说得太对了，刘兰心真是没选错人。我女朋大度、直爽又善良，一心一意的跟着我，我应该珍惜她，尊重她啊，我应该向她求婚，注册登记为合法夫妻，给她一个婚礼，让她觉得安全！”

如释重负的陈国威，如捣蒜般的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