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章子佩重新整理了自己的居室，把房间布置成以前上学时的样子。整理了自己的心情，在心里真正和过去做个告别。给陈国强发了邀约短信，然后她做了计划中的最后一件事，去理发店剪去了一头长发。

        当陈国强见到齐耳短发的章子佩时，他还是稍微愣了一下神，那头乌黑美丽的长发不见了，虽觉有些怜惜，但这短发的学生模样又似乎多了一些似曾很早前就已相识的感觉。章子佩还是佩戴着一条黑红条格相间的发带，衬着身上红黑色的短款羽绒服，多了些灵动。她还是那样，笑意盈盈的看着陈国强，眉宇间少了些哀愁，多了几分坚定。

“国强师兄！”章子佩快走几步，来到了陈国强身边，“是不是快认不出我了？”

“能认出，能认出，看样子是做好破釜沉舟，志在必得的准备啦。”陈国强说话的时候，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这个美丽的人儿，他内心有着无以言表的甜蜜和温暖。

“师兄，天比较冷，可也不想呆在屋子里，我们就在校园里边走边聊吧，然后中午去食堂吃个饭，怎么样？”

“中午师兄带你去校门口的一个小餐馆，里面的烤黄鱼又酥又香，包你吃上瘾！”

两个人就这样边聊边走着，冬日的校园里没有特别的风景，可两个正值青春的年轻人，越聊越投机，欢欣畅快比肩而行的身影，正是冬日朝气蓬勃的气息，冬至将至，春已不远了。

        正是通过这一次的相处，章子佩对陈国强有了更多的认识，更好的印象。难怪父亲是如此的赏识这个学生，他帮自己对考研这件事做了周密详细而清晰的分析，从学校、专业到研究方向，再到职业前景、就业特点，从教材到真题，再到时间规划、进度安排，章子佩惊讶于原本在她心中一团乱麻，无从着手的事情，通过这位师兄的点拨和引导，一条通途就这样呈现在了自己眼前。她好生钦佩陈国强这拨云见日的能力。而且他们在小餐馆吃了一顿让章子佩感觉极度舒适的午餐，这位师兄点的菜让她觉得不多也不少，不是太贵，但也不会很便宜，酸甜可口，咸淡适度，荤素搭配的很是合她的口味。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她原以为的农村孩子的抠门和土气。这位师兄落落大方，侃侃而谈，像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在他身边，章子佩就觉得踏实的很，再细看这位师兄帅气的身姿和眉宇间的英武，心中便又多生了几分欢喜。

        从此章子佩便如同一位在校的学生，每天早早来图书馆门口排队，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不给自己的惰性留机会，中餐晚餐就都在学校食堂解决了，在图书馆一学就是一天，直到晚上图书馆闭馆。这样的生活让章子佩渐渐走出了过去的阴霾，沉淀了起伏的心境。有了明确的目标和清晰的路线，有了全身心投入的热情和向往，章子佩沉浸在这样充实和踏实的日子里。

        冬至之后进了腊月，随着寒假的来临，校里的人越来越少了。章子佩去图书馆稍晚些，也不用担心没有座位了。在食堂吃饭也不用排队或穿梭于熙攘的人群中了，一切变得安静了很多，张子佩很喜欢这种安静，可心里却又多了几分空落。因为临近春节，国强师兄回家过年了。

        章子佩翻开国强师兄送她的那本笔记本，扉页上写着八个字“道阻且长，行将则至”。她想起了师兄深情的笑容和鼓励的眼神，想起了师兄的陪伴，无论有多忙，师兄都会尽可能跑去图书馆陪她一会儿，问问有没有问题，看她状态是不是安稳，有时会带她去不同的食堂，吃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吃，而几乎每个夜晚章子佩走出熄灯的图书馆，国强师兄都会等在门口送她回家。每次她上楼后都会跑到阳台上冲着师兄招招手，楼下的师兄也用力的挥挥双手，后退几步，转身，再回头，再挥挥手，直到走进夜色。寒假的校园里人迹见少，章子佩虽然晚上不再去图书馆学习，但时至夜晚她仍旧会走到阳台上往楼下望望，徒劳的寻找一下那个路灯下的身影，让冷空气清醒一下自己的心和头脑。她不确定这是一种习惯，还是思念。打开手机想发个短信，却又觉得无从说起，而很多时候，师兄的短信就在这时来了。

        回到家的陈国强一直被浓浓的亲情和年味儿包围着。他太依恋这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农家小院了。娘和大嫂忙着炖肉，熬冻子，蒸年糕，整个院子里都飘着香味儿。两个虎头虎脑的小侄子满院子调皮的跑着，时不时被大哥吼两声，怕他们打扰了在屋里读书的三弟。转眼的功夫国威也读到了高三，马上就要高考了。陈国强抬头望着那袅袅的炊烟，有风来把他们吹散了，轻轻的飘向远方，远方的姑娘在做什么。她想到师妹认真读书的模样，想到她蓦然抬头，四目相对时甜美会心的微笑。想到自己收到国考复试消息时，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开心的像小女孩一样的蹦蹦跳跳。坐在门口台阶上的陈国强就这样入神的，想着想着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兰心碰了碰国昌的胳膊，笑眯眯的示意他看看一动不动的国强。“看老二，这是有心上人了吧？”兰心开心的笑着。

“哼，跟我想你那会儿的傻样一样。”陈国昌凑到兰心跟前，坏笑着说道。

兰心顺手用手指头在国昌的鼻尖上抹了些面粉，就故意大声喊道：“娘，年糕出锅了吗，馒头也都搓好了，我端过去了啊。”

“你就是个坏丫头，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陈国昌悄声嗔怪着兰心。兰心已经端着馒头坏笑着小跑向灶台了。

“强儿啊，赶紧去后院再抱些柴火过来，别在那儿愣着了，这趟回来天天愣神儿，上学都上傻了。”听了娘这话，一家人都笑起来，把陈国强笑了个大红脸。院子里小侄子们噼里啪啦放响的鞭炮，也凑了个热闹。

        大年初一的早上，陈国强跟着陈家院里拜年的队伍，给各家长辈拜完年后，马上给导师打个拜年电话。电话里章教授爽朗的笑声显得比每年的精神头都足，“哈哈，谢谢，谢谢你啊，国强啊，也代表我和你师母给你母亲拜个年，向你们全家问好啊！”

“谢谢教授和师母，你们的问候一定带到。”陈国强听到教授亲切的声音，心里忽然就觉得比以前更亲近了呢。

“国强啊，有时间你劝劝佩佩，让她学习要张弛有度啊，天天闷在屋子里学习，从小到大就没见她这么用功过，除了和李伟唐淼聚过一回，门都不出啊！”

“好的，教授，我会给师妹打电话的。”

“好好好，你说的话她信服。国强啊，等你从老家回来带我们老两口逛逛公园庙会啥的，咱找个借口让佩佩出门换换心情。”

“好的，教授。再过几天我就回学校了，尽快去见您。”陈国强的心里有种不可名状的感受，章教授这不同以往的召唤，让他觉得他们不再仅仅是师生关系了。

        同往年一样，过了初五，陈国强就提前回学校了。每次从县城到北京站，三个多小时的火车车程，陈国强的思绪从树河村到北京城，从家到学校从来没有停止过。前些年提前离家是不得已，要回北京勤工俭学，挣学费和生活费。今年有了很大的不同，包里大哥又给塞了3000块钱，研究生跟导师做项目也会有一些收入，对于一个学生的消费来说，他已经不用再为钱发愁了。家里大哥的眉头舒展了很多，大嫂也不再那么憔悴了，母亲和乡邻们在一起聊天时，也总是喜笑颜开的。

        但陈国强也还清楚的记得，临出发前那晚跟三弟躺在炕上，兄弟俩睡不着，三弟问他：“二哥，你在外面边上学边打工很辛苦吧？”

“刚开始不适应，有时会觉得有点苦有点累，但那种拼劲不但让自己解决了生存问题，内心也强大起来，这种经历是一种宝贵的人生财富，再遇到困难就不怕了。”

“你和大哥一样不容易，现在日子过好了才听大哥说起，最难的时候，一拖拉机拉4吨铁，8000斤，一斤铁出200个左右的螺丝螺母，每个才1~2分钱，刨去买铁的钱和给工人的工资，拖拉机冲天炉还得维护维修，根本挣不到什么钱。很多时候人家货收了还给不了现钱，大嫂在娘家借过好多次钱。”

“在咱家大哥大嫂是最不容易的，不过，国威你也不要想那么多，踏踏实实学习就行了，你大学也考到北京去，到时候二哥也上班挣钱了。咱俩好好奋斗，以后把娘和大哥大嫂也接到北京住住，让他们也享享福。”

“嗯，二哥我记住了，我以后一定会回报你们的。”

回想到这，陈国强的心里有些酸楚，也有些庆幸，那些日子终究是挺过去了。看着车厢里的人们，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人睡了有人醒着，有人衣着光鲜，有人灰头土脸。车外呼啸而过的是相同的风景，车内的人们会去往不同的站台。即便是同他一样去往终点站北京的人们出站后便也散开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生活，不同的人生。而他的人生也正在开始一段新的旅程。

        陈国强应约来到章教授家时，一家人欢天喜地的接待着，这一对年轻人时不时四目相对，于无声中倾诉着久别的思念。原本说好一起逛庙会的，老两口又临时借口说身体不太舒服推脱了，把空间留给了他们的女儿和爱徒。人山人海的庙会，当柔弱的章子佩在人群里被挤得东倒西歪的时候，陈国强自然而坚定的牵住了章子佩的手，紧握的双手，一个纤细柔软，一个宽厚温暖。人海中，他们的眼里只有了彼此，春天似乎已经来到了人间。

        一切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发生着，当陈国强收到高法的录用通知时，他们第一次情不自禁的欣喜而热烈的拥抱在一起，章子佩在陈国强的用心呵护里走出了情感的低谷，而对于走过了孤独的中学，艰辛的大学的陈国强，在即将研究生毕业之际，他如愿的拥有了一见钟情的初恋女孩的爱情，他也即将踏上被多少人羡慕而又渴望不可及的事业之梯。成家立业，是近在咫尺的人生欢愉。

        人生总是这样，你要扛过寒冬，才能走进春暖花开、夏花似锦和秋果累累，但四季是轮回的，人生的路也总是高高低低，就像高中开学典礼时，那个在兴奋和憧憬中撒欢的陈国强，一下子就跌进了悲痛孤苦的峡谷；如今他终于走上了坦途，爱情事业，鲜衣怒马；此时又有谁知，陈国强即将面对的是他人生路上的又一段艰难跋涉的泥泞的婚姻沼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