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又出现了彩虹,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没有看到,这次终于被我和妈妈一起看到了。我们走过足球场附近的水泥路,我习惯性地向足球场的方向望去,因为身高的关系,视线被各种各样的物体遮挡,我于是竖起耳朵听着那里的声音。今天没有人在那里踢足球,不知道爸爸现在会不会在某处看到天边的彩虹。
和妈妈住在一起之后,见到爸爸的机会就非常少了。有那么一两次是在足球场见到,后来就是周末的时候,爸爸来接我出去玩的时候见到。
妈妈给我买了一只兔子,所以出去玩的时候,我把它放在肩膀上。爸爸说这样很帅,像是鹰一样。
我在爸爸的办公室里跟兔子玩,那是周末,他可能是要加班。那时候,他拿出橡皮和小刀来,准备给我刻一个印章。
“要刻什么呢?”
“刻你的名字吧。”
我听到“名字”这两个字,兴奋了起来,因为最近我刚刚得到一个新的名字,爸爸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我把新的名字告诉了爸爸,他却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
“这是谁给你改的名字?”
“妈妈。”
爸爸是不是觉得我的新名字很酷呢?其实我的名字并没有改变,只是姓改变了而已。我写下这个新的“姓”,这是妈妈的姓。
刻章的话题被放到了一旁,爸爸马上带我回到了妈妈家,在小小的公寓房间里,爸爸和妈妈开始讨论我的新名字。
“怎么能把姓改了呢?”
爸爸很焦急地说,仿佛被改名字的人是他一样。
我没听清妈妈究竟说了什么,总之说着说着,两个人就哭了起来。
后来的周末,我还是照样跟爸爸出去玩,一起踢足球,吃烧烤,逛街,买玩具,那个小小的镇竟然满足了我童年的所有需求,现在想来真是不可思议。
有一天晚上,爸爸给我买了卡布达的玩具模型,卡布达是那时候流行的日本真人动画里的角色,一个喜欢吃西瓜的红色机器人。我们在石凳子上坐下来,爸爸点了一根烟,用往常那样慢条斯理的语气说:“我们以后可能就不能见面了。”
“为啥啊?”
我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因为我和你妈已经离婚了。”
“可是离婚了也还是可以见面啊。”
那时候,我根本不懂“离婚”这两个字的意思,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离婚”可能就是“离开”的意思,人总是会离开一段时间,又重新见面,所以我松了一口气。听爸爸那沉重的口气,我还以为是谁得了重病,要死了呢。
“离婚了就不能见了呀。”
反正我不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但只要大家都还活着,就一定能见面。对我来说,幸福的标准就是“活着”。活着就是幸福,活着就能见面。分离如果不是永远的,就不会给人任何的威胁感。
我和爸爸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火车站。深夜,我和妈妈提着行李,就要去往另一个城市。我感到既困倦又兴奋。爸爸给我买了炸鸡和汉堡,然后送我们上了火车。
在火车上,我一点点咀嚼着炸鸡,嘴里只剩下了盐的味道,手里拿着的半个汉堡肯定是吃不完了。火车发动的时候,爸爸站在窗外,笑着跟我挥手。那是像往常一样有些夸张的、让人感到安心的笑容。
车厢里一片漆黑,外面也昏昏暗暗的,随着火车发动的声音,爸爸消失在了窗外。
我很快就睡着了。醒来之后,我就会在新的城市展开新的生活,然后在某一天,我又能重新见到爸爸。
只要大家都活在这个世界上,“分离”就是不存在的。
我一直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度过了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