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今天清明,汕头没下雨,我的心在这太阳底下,淅淅沥沥,没办法晴朗。
我在内心深处,默念着,数算着那些离我远去的最亲的亲人,他们都是谁呢?爷爷奶奶走了多年了已经模糊不清不去想了。外公外婆九十多岁才走,可谓寿终正寝。余剩,只有大舅妈和可怜的姨父,还有我刚走不久的家公。留在我心头让我心心念念的,当然是拄着拐杖音容笑貌犹在的家公……老爹此时的墓前,应该满了充满思念的挂山球吧。一生九个儿女,八十八个嫡系子孙,他走得那么放心,却又让我们如此不舍,纷纷思绪中,满了家公历历往事…
在他还活着的前一个月,我回到老家,不是专程去看他,是顺道看了他和婆婆。他那时候身体还好啊!保姆在他身边照顾着,天天推着他去村里转。我去推他的时候感觉轮椅好重,开玩笑说,老爹,你该减肥了,天天吃饭不干活,推都推不动,你还没死别人就给你累死了……老爹笑了,笑得嘴张开好大,牙齿一颗都没了,还差点喘不过气来。他对保姆说,我家媳妇就是爱开玩笑,读了好多书,人很好呢!我家里的媳妇,个个都好……
好个鬼啊……想起来我就止不住泪流满面了……
好什么好啊?如果真的好,如果真的孝顺,怎么会不知道老爹就要走了?怎么就不能多陪一个两个晚上?怎么就是不肯相信他会走,直到离开时还没一个人在场!九个儿女啊!那么多有什么用?在他晚年最需要陪伴和照顾的时候,只有老伴和保姆!我们连电话都懒得打给他,宁愿找邻居找保姆去问他们的身体,因为他们耳朵不好使了……不当面大声说,他们都听不到了。
带着满心的愧疚,从各地飞回去的儿女们,在老爹的灵前,都泣不成声……
他安祥地走了,一脸从容。就像他活着的时候,他总是不急不火,在有九个儿女的慌忙的家庭生活里,他不慌不忙地活着。任由风吹雨打,任由水深火热。几亩薄田要养活这一大家子人,少不了眼泪当饭,也免不了许多个饥饿的夜晚辗转反侧爬起来看熟睡的儿女……村里总是有人这样说我家公:邹大爷经常在家点数,晚上点崽女的数,床上睡了几个,床底掉下去几个,还有几个搂在手里……白天吃饭也点数,桌旁坐了几个,门口蹲了几个,吃完去玩的又有几个……可怜的老父亲!一辈子都在点数,点到最后,他们都到了,你看见了吗?从海南到湖南,从汕头到沅江,都回来了!你看见了吗?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曾经多少次,海南的兄弟们要将老父亲带去那边看看,可是,他不肯。他说,别把我的骨头扔在外面,我要守在家里。我守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多风光的孩子都安慰不了年迈的父母,他从来不问儿子们攒了多少钱。他只是问都回没?我的孙回没?我的媳妇回没?他总是在点数,他还有多少孩子没回,有些孩子有多久没回!他都知道,生命的最后几年,他还是非常清醒地知道自己有多少儿子,多少孙子。谁跟他聊天,他就聊他的八仙过海,他总是炫耀他的八个儿子,一个女儿,那是他一生的成就和骄傲。是的,谁能聊得过他呢?谁家能有这么多儿子呢?
活着时,他等我们回家,他在守望。走了,他又化作山,依旧在守望。父爱如山,真的是一座巍巍高山啊!我听见风起,我看见不远处那油菜花丛里,有老父亲的身影!铿锵有力的拐杖落地,那是你吗?老父亲!又是一年清明,你在那头,可否安好?你在那头,是否还在点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