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塘(纪实散文)
张叶沟大河东侧花阳段,有一个大倒塘,紧邻伯勤供销社。
倒塘有二十亩左右大小,应该是一个冲积塘。据老辈人讲,这个塘形成的历史很久了,是某年发大水溃坝冲出来的(我们通常叫这类塘为倒塘)。很深,一撑船蒿子都插不到底。因为深,所以倒塘的四周塘边零星地生长着一些芦苇和菖蒲,没有其它浅塘里荷花遍布,野菱横生的景象。塘面干净得就象一面镜子清透,风一吹,波光潋滟,晨曦和夕阳都能在塘面上绘出一幅幅精美的作品。
还有一个传说,说是这个倒塘能通东海,水永远干不了,里面还有一个大瘌鼋鼍,背有澡盆大,每年雨季都上来一趟,很多人都见过。再问问都有谁见过,没有人能说出来,嘿嘿。我们知道瘌鼋鼍肯定没有,但野生的大王八也确实不少。在浴室做修脚师的徐姓师傅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打甲鱼的高手。一般乡村集镇的浴室在三月底都基本息业了,这个时候也正是捕捉菜花鳖的季节。春日暖暖,油菜花次第开放,沉睡一冬天的老鳖陆续浮上水面晒晒太阳。徐师傅一个人穿着一身草绿色的迷彩服,藏在塘西边的杂草丛生的坎子底下,肩上扛着专打甲鱼的甩杆枪,一动不动,眼光不停地水面扫视,像搜寻飞机的雷达。静等中,突然一道炫丽的弧线抛飞,远处的水面溅起一丛水花。徐师傅手中的摇把快速收线,一个四爪挣扎的王八呲着嘴被收入竹篓中。
后来问过徐师傅,为什么一个带着铅垂的钩线就是勾上甲鱼?这是由甲鱼逃跑的个性决定的,甲鱼不像其它鱼类能快速前窜,听到动静逃生时,屁股上翘,头部下埋往下沉,这个时候正好钩锤落在身侧,往上一拉,一连串的倒钩只要有一把勾住甲鱼的裙边,就逃不了。原理是这样,但甩钩的基本功也不是一两天能练出来的。
倒塘的东岸就是供销社,一条四五米宽的土路和供销社的食堂,办公室,职工宿舍紧挨着,所以东岸是最闹腾的。塘边砌有一个三四米宽的大码头,供食堂专用,起初还没用上自来水的时候,都是在这个码头上淘米洗菜。当然这个大码头也是小年轻职工下班后下塘游泳的集中地,夏天下班,码头边围着一大堆人,都是供销社的职工,当时从县城分配下来做营业员的小姑娘人数不少,小年轻都想在小姑娘们面前显露一手会水的本领。尽管他们在水面上游得还算欢快,可栽猛子(潜水)心里还是打怵的,因为水深,潜下去冰冷的也感觉阴森森的,好像水底下藏着一个让人害怕的未知。所有风头每次都会让一个施姓老职工给占了,他是舟桥部队退伍的老兵,水性特好,一个猛子下去能有几分钟,甚至可以潜到底抓一把水草上来。他常常嘲笑这些小年轻,游的就是一个狗爬式。
倒塘大且深,水产丰富,鱼多且大。那个时候钓鱼的人很少,不象现在的人好像个个都是钓鱼高手,到哪里后备箱里都能拿出钓具。供销社的职工有时候个人想换换口味,也时常钓钓,但都是夜钓。因为供销社是属经济单位,夜里都有人值班巡查,值班的人也不用什么钓具,也不用照明,缝衣针弯个鱼钩穿上线,捏个面团在手上,靠在一个歪倒在塘里的大柳树杆上,食堂剩下的泔水一倒,鱼钩上下提拉,一吃重就是一条鱼,昂嗤鱼特别多,都是筷子长的大家伙。
倒塘的北岸是供销社的棉花收购站,主要承担全乡棉花收购工作,每到收购季节,倒塘四周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几个收购磅位同时开磅,每个磅位前都排成一字长蛇阵,所有人都用着崇拜或敬畏的眼光看着一个个穿着光鲜的棉花检样员。他们不苟言笑,很认真地在一户户的大框大篓里抓一把,快速地在手里捻捋着棉花纤维,眨眼间纤毫毕现的纤维就夹在了指缝间,用尺一量,快速报出等级,填好码单。
棉检员是很吃香的,和粮站的粮检员一样,掌握着农户的粮棉等级。棉检员的手稍微松一松,你今天的棉花可能就会多卖出几十上百元。所以棉检员也就成了一些精明的农民拉拢的对象,没有金钱的贿赂,顶多去农户家里吃一顿芋头烧小公鸡,那时候人的胆子相对要小许多,对法律的敬畏和对名声的珍惜比现在的贪腐人员好了很多。
有了棉花收购站的繁忙和供销社百货商场的人气,很多人看到了商机,有资本厚实的曹姓和赵姓几个人合资在倒塘的南岸搭了几间房,开了一个饭店。早晚茶时间下些饺面馄饨,中晚做菜买饭。还有一个顾姓老师的家属王姨在饭店的东栅尖上搭了个摊位,买一些小日用品,她应该是集镇上第一个练摊的。
对这个饭店,我印象最深的是血子汪豆腐做得最好吃。他们做的豆腐吃到嘴里没有黄泔味,猪血子彻得黄豆大小四四方方的,拌着细沫沫的猪油渣子,大海碗端上桌,油光光的豆腐面上撒一把蒜花,看不到热气。如果你认为豆腐不热,一勺子下去往嘴里一送,你就要吃大亏了,非得把嘴巴烫伤不可。自所以看不到热气,是因为被一层厚厚的猪油所覆盖,热气散不出。当然还有猪头肉,大狮子头,盐水鹅都很不错。
后来供销社改制,加之农业结构调整,棉花也不种了,棉花收购站也荒废了。倒塘周边也没有了往日的热闹,饭店也关门了,当初的合伙人各自为阵,另起炉灶,有继续做饭店的,有改做卤菜的。现在我有时也去他们店里剁一角盐水鹅,或吃一碗血子汪豆腐,感觉味道差了很多,没有当初的纯真了。
由于饭店的关门,那块临塘的地,被开发商砌了一排房子,买给了想在集镇上安家的村民。砌那排房子的时候,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挖开土层打地基的时候,地基始终夯不实,请来了乡建安公司的曹姓技术专家,人家一看说,这是流沙土质,非打深桩不可。人家技术员也说了,这个倒塘的形成可能和这个土质有关。后来打桩公司打了一溜桩基,才将房子建起来。
房子是买出去了,业主也高高兴兴入住了,为大桥东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增加了人气。但是倒塘却迎来了灰暗时光,由于环保意识跟不上,生活污水直排进了倒塘,年深日久,越发显得污浊了。
我有时候偶尔路过,也会在塘边站上一会儿,和一些曾经的同事或附近的村民聊聊这个倒塘的曾经。水面上散发出稀许腥臊味。不见了往日的清灵和生气,象个迟暮的老人,完成了它青壮年的辉煌业绩,再也挺不起腰身。紧挨着的供销社老旧的红砖红瓦的建筑破烂不堪,能买掉的都买掉了,它也完成了计划经济时代的历史重任,走进了人们的记忆。
物是人非事事休,万事万物朝前走,星罗棋布大大小小倒塘遍布的乡野,如今已有了高速公路,高速铁路,国际空港。曾经就是曾经,守望过去已经没有实际意义,无论以前怎么样,也只能回忆回味回想,过去的都是历史的文化底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