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是活在自己的想象中?
弘一法师出家前,还在浙江第一师范任教,他在给学生刘志平的信中说,因为知道自己活不长,要抓紧修行,所以经常请假,这引起了周围人的不满,“人皆谓余神经病”。
这个因人格、学识和才华而被学生敬爱,被同事称道的人,竟然认为大家都把他看作神经病!
即便真的有人这样说,他们对弘一法师当时的处境与心境又有多少了解呢?但就能下此论断:他是神经病。
曾经一度差点儿抑郁的著名出版人、作家张立宪,在那个知名的“老男人饭局”上的“局长”老六,口头禅变成了“垃圾”“浮云”,觉得生活中的一切都经不起追问。而在他努力把自己拉出精神炼狱,静下心来编一本又一本的《读库》时,在编审过程中看了无数人命运的浮沉之后,在和读者真实的互动交流中,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你没那么重要。
这让他从表演型人格中解脱出来,不再为了证明自己有多重要而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转而踏踏实实把真正想做的事做对,做好。
国际超模吕燕,有时候一连几周接不到活,这难免让她焦虑:是不是我老了?是不是又有新模特了?但没过多久,工作又多到应接不暇。
一次长达三个月之久的低谷期,让她醒悟,有人喜欢杜鹃那样的,有人喜欢她这样的,喜欢杜鹃的,就不可能来找吕燕,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代表不同的个性,不同的喜好,大家并不冲突。这让她找到了真正的自信,开始从容笃定地做好自己。
看到一个词,心灵僻径,就是指严重活在自己想象中的情形,走入这条僻径的人,只重视心灵和精神的追求,而置俗世生活于不顾,最终好似走进了自己独创的想象空间,踽踽独行在一条只有一个人的孤寂之路。
这也许是比较极端的现象,但是,仔细看看自己和周围的人,我们敢确认自己没有在一定程度上活在自造的幻境中吗?
性情有些孤僻,不擅长热络联系的我,常常以为一些朋友肯定自动消失了,偶尔更新文章,看到许久不见的朋友在下面留言,心里顿时觉得暖暖的,自我隔离的泡泡瞬间破灭。
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比较善解人意的人,但现在,越来越发现,不过是个善于误解人意的人,常常是在用自己的想象来揣测他人和这个世界,而这种想象能有几分是真的呢?
所谓破迷开悟,也许就是在和外界的沟通互动中,不断打破自我的妄想和执念,放下很多不必要的恐惧、猜疑,打破自造的幻象,去触碰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吧。
假期,儿子想去鬼屋玩,我送他到门口,他又怕了。我说,有什么好怕的,都是假的。他狡猾地说,那你跟我一起进。不想认怂,心一横,“进就进。”结果我们一手抓一个塑料大棒走到门口时,他又停了下来。我问怎么了,他很认真地问,“万一你吓死了怎么办?”艾玛,我在儿子想象中就这么不堪一击呀,好吧,这次我必须为自己拼一次。我保证不会被吓死,他才勉强同意跟在我后面进鬼屋。
走过旋转屋,天旋地转之际,来到了阴森的鬼屋通道,听着恐怖片里那种呜呜咽咽的配乐,顿觉毛骨悚然,迈进去的那一刻,明明知道即将看到的都是假的,还是心跳加速,十分恐惧。
回头看看跟在我后面的儿子,心想不能认怂啊,我做个深呼吸,挥舞着两个大棒,一边喊一边往里冲,一路上,各种各样的僵尸小鬼从不同方位冒出来,飘过去,虽然一眼望去便知是粗制劣造的玩偶,但还是忍不住拿大棒打过去,一边打还一边担心,不会给打坏了吧。
等我们喊着冲出去时,一个在门口看热闹的人被突然闯出来的我们吓了一跳,还以为我们是鬼呢。我们都哈哈大笑,发现大家都是自己吓自己啊。
打破内心的恐惧,勇敢地走进去,鬼屋也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恐怖。这正像打破自我迷障,走入真实世界一样,一旦启程,就会发现,这一路上,所有的妖魔鬼怪,大多来自内心,而所谓的九九八十一难,最终都不过是心魔的显现,就看你如何对治。
弘一大师,在之后二十四年的持戒实修中,勇猛精进,终于褪去一层又一层的矫饰,重拾赤子之心,修得“华枝春满,天心月圆”之境;老六,也在看书、做书、卖书的过程中,从一个极度敏感的文青,变成一个追求极致的出书人,把自己对书的一片痴心,打磨成一颗用美好传递美好的匠心;丑小鸭吕燕,在不断地学习与试错中,创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在与这个世界的真实碰撞中越走越坚定。
涉世不深的孩子,容易活在自己的想象中,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而日渐成长的我们,如果总是活在自己的想象中,不肯,不敢,不能,和这个真实的世界摩擦冲撞,在不断的试错与挫折中修正自我,那未来之路很可能不是走向困顿,便是走向狭隘,因为现实,终究是躲不开的,待狭路相逢的一天,便会杀你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
与其等别人来打破自我的虚妄,不如自己去戳破它,试着走出自己的心灵僻径,让心在现实之火的淬炼中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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