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杜子腾:
学校新开了一门表演课,专门收留我们这些不能被家长早早接走的同学。以前都是叫“困难班”的,好像我们有什么困难似的。其实我觉得在困难班值班的老师看起来比我们困难多了,一脸的愁苦。我想她一定很想去买菜。每个上了班的妇女下班都要去买菜,等退休了就早上去买菜。如果你一直站在菜市场门口看,就会看到来买菜的妇女一点一点变年轻了。可惜我要上学,不能一直站在菜市场门口。
尽管老师总说要持之以恒,但是我发现有些事情不能一直做。比如我现在,一直盯着值班老师的眼睛……
老师说,表演课开始的时候有一个选拔考试,表演好的同学可以参加演出排练。选拔考试我们都见过,有些人被选去跳芭蕾舞,有些人被拔去合唱团。音乐老师会让我们发声,舞蹈老师则神经兮兮地上下打量我们。这些我都能理解。可是到底怎么样才是一个好表演?
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我们交头接耳,有点得意的样子。我觉得老师很狡猾,每次都布置一些不明不白的事情。
比如暑假作业:看三部好电影,读五本好书。
谁知道什么是好电影,什么是好书。妈妈说我从小就只喜欢漂亮的包装,根本不管里面是什么、有没有用。我想知道,一本书如果有一个无敌漂亮的封面,算不算一本好书?一个人如果有一张漂亮的脸,是不是就是一个好人?老师经常说,坏人不会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脸上。可是长坏了的人就会把“长坏了”三个字写在脸上……
“下面一个,杜子腾!”
杜子腾是一个白白净净的男生,睫毛长长的,有点像洋娃娃。杜子腾慢腾腾地走上讲台,开始表演肚子疼。他的五官都拧到了一起,让我想起抽象派的画。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抽象派,你们大人总以为我们只说吃饭饭睡觉觉。拜托,那是幼儿园的小小孩好吗。
“哎呦!哎哟!”杜子腾叫了起来,整个身体折成九十度,用力地左右摇摆着。
老师摇了摇头,说表演得太夸张。大家都笑了。我也觉得不像肚子疼,像在划船。他是那个划船的桨,痛苦的,快要溺水的桨。
过了大概有一分钟,杜子腾抬起脸。我们看到豆大的汗水从他的脸上淌下来。
“老师……我是真的肚子疼啊……”
后来,杜子腾的妈妈来学校接他。据说是阑尾炎,要开刀的。
我觉得他好可怜,这么小小的年纪就要开刀。
我也觉得有点悲伤,一个真的肚子疼的人,却不能让别人相信他真的肚子疼。
是不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有一个固定的表达方法,只要和那个标准不一样,就会被认为是假的?那个方法,是记在表演课老师的小本子里吗?这个世界,是一场表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