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此时在黄州过着神仙般的生活。无限的闲暇,美好的风景,诗人敏感的想象,对月夜的倾心,对美酒的迷恋,志趣相投的好友……这些合而为一,足以使诗人的日子美满舒服了。
苏东坡在农舍雪堂和城中临皋亭两处住。每日往返于小路田间,和好友小酌大醉,夜游作诗。苏东坡这种解脱自由的生活,引起他精神上的变化,这种变化遂表现在他的写作上。他讽刺的苛酷,笔锋的尖锐,以及紧张与愤怒,全已消失,代之出现的,则是一种光辉温暖,亲切宽和的诙谐,醇甜而成熟,透彻而深入。
在苏东坡完全松弛下来而精神安然自在一时,他所写的随笔杂记,就具有此种醇甜的诙谐美。他开始在他的随笔里写很多漫谈偶记,既无道德目的,又乏使命作用,但却成了最为人喜爱的作品。有时,我们做事做人目的性太强,会急功近利,反而南辕北辙。拿写作来说,有人不问内心,不问生活,只一心钻研,模仿网络热文,即便侥幸热了一时,又如何?不是由心而生的,不是水到渠成的自然流露,必不能长久打动人心。相比刻意为之,我更喜听从内心,顺其自然。
苏东坡不管身在何处,总能把稍纵即逝的诗的感受,赋予不朽的艺术形式,而使之长留人间。他享受这种生活时,他给天下写出了四篇他笔下最精的作品:一首词《念奴娇.赤壁怀古》;两篇月夜泛舟的前、后《赤壁赋》;一篇《记承天寺夜游》。
这两篇赋,只用寥寥数百字,就将人在宇宙中之渺小的感觉道出,同时把人在这红尘生活里可享受的大自然丰厚的赋予表明。“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zú)莫消长(zhǎng)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zēng)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zàng)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苏东坡如在今日,想必是可兼任文学和哲学两门科目教学了。在这两篇赋里,即便不押韵,即便只凭文字的巧妙运用,诗人已确立一种情调,不管以前已然读过十遍百遍,对读者还会产生催眠的作用。
《后赤壁赋》中,苏东坡暗示了另外一个境界,一个道家的神仙境界,两只仙鹤自然是沿用依旧的道家象征。他表示不知自己置身何处,便引起读者迷离惝怳之感。
大约于此同时,苏东坡又写下了《记承天寺夜游》。这篇游记现在已然成了散文名作,因其即偶感之美,颇为人所喜爱。我们可看出,写作内容决定外在形式。一个人作品的风格只是他精神的自然流露。所以,那些一下笔就一心想火的人,怕是永远写不出震撼人心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