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三三

 亲爱的三三,

展信佳。

我已经不记得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在一年前还是两年前了,外部的时间有条不紊地变化,但是身为一个13岁之后身体就停止生长的人类,我心理的某些部分的时间好像自13岁后就静止了。外界的纷纷扰扰好似与我无关,所以匆匆跨过25岁,其实没有太多实感。虽然你也有相同感受而且称为“不食人间烟火”,不过我理解你的感受,这只是内部时间感偏静止的缘故。

25岁之后,身体不如以前,不能如以前一样恣意妄为,胡吃海喝、通宵熬夜、哪怕是多一些的酒精,都有诸多的代价第二天见效。我已经准备成为一个完全的奶蛋素食者,因为对海产品们的欲望已经基本消失。

我现在变成了双眼皮,这一年自然形成的.... 青春痘越来越少,法令纹开始越来越深,头发越剪越短且剪得上瘾,估计不会再留长头发。

世界每天都日新月异地变化,反而使得我更加心如止水。每天世人上演的都是同样的故事情节,看多了克里希那穆提以后,这些千百年来只在一个圆圈里面的事情:恐惧、挣扎、对抗、悲伤、野心、欲望,都像是老掉牙的故事一样,让我提不起劲来,哪怕有些很煽动性的词汇来粉饰它们,比如:成就感、理想、希望、成功、幸福、快乐。这些词汇都像是戴了一个迷人的面具,它们集合起来像是一场无比华丽盛大的假面舞会,我猜想,去掉这场舞会的所有修饰,也许本尊会像一块普通的石头那样简单。

很多时候,我甚至好像对享乐、成就感这些东西也丧失了兴趣。

最终想来想去,唯一能超过那个圆圈里面的东西好像只剩智慧,不过已经想了很多年,在智慧上自己的进步也乏善可陈。想不通的话,可能10年20年后我还是这么困惑,这么不着地气,所幸内部的时间一直静止,也就不会顾影自怜,徒增悲伤;所幸内部时间感缓慢,无论我们相隔多久见面,每次见面多么短暂,好像也不会太有影响。

所以说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还是很准确的。此情最容易,就是我们这样白开水一样的友谊。一批又一批的所谓朋友,来了去,去了又来,最牵挂的,永远是相识已久的朋友。因为工作结交的朋友,大多因利而聚,因利而散;按理说应该是因兴趣爱好而结识的朋友更为长久,但是我的兴趣爱好都是一个人喜欢干的事情,看书啊画画啊,这样的朋友反而更加趋近没有.... 近几年,因为有话可说的人太少,我的话也越来越少,大多数时候,我开始扮演倾听者的角色,反正这个世界极其缺乏这样的角色,即使他们说出的话也从没有超出过那个圆圈,自然也就从没有真正引起过我的兴趣。所以还是感觉很幸运,在刚进大学的时候就能够遇见你。

生活还有诸多困惑,对未来还有一些恐惧和焦虑,但是已经可以比较冷静地对待这些恐惧和焦虑了。或者说这些从恐惧到克服恐惧再到平静的过程都让我觉得乏味,因为每一次这个过程也是相同的,依旧属于那个圆圈的范畴。如轮回之苦一样,一模一样的苦难不停地反复,数十年如一日,时间在此显得毫无意义,追求人生的意义本身就成了一件荒谬的事情。

过年在家,再一次觉得时间的维度是不同的,这里是一片万年不变的风景,而在魔都,人人好像都在争夺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刻都惶惶不可终日,失心落魄。两种看似不同的时间节奏,其实不过是两个鱼缸里面的鱼互相观望,好奇、羡艳、不屑。


20160408

亲爱的三三,

那天清明节放假期间,还真的如千百年来一直下着绵绵细雨,我和同事小姑娘在加班一天后,补偿性心理滴去了盲人按摩,按摩过后,我原路返回回公司拿东西,�脑袋旁边就是漕溪路那张牙舞爪的高架,路上行人稀疏。

猛然发现殡仪馆就在身旁,然后我不得不停下来,站在它门口,想起这是最后一次见她的地方。然后我再抬抬头,看见办公室大楼身上闪着的招牌,原来这家殡仪馆就在我办公室的后面而已。看来物理距离上我也没能离开过她,因为她一直在我心里。

每次发生些什么事情的时候,我总是想起她,想起自己曾经暗暗发誓,要连她那一份一起活着,用我的眼睛代替她的眼睛,去看更多的世界,用我的嘴唇代替她的嘴唇,去说更多动人的发自内心的话,用我的心�代替她的心,让更多的人进驻,去感受更多生活,去�体验更多的情,活的更多。

人们总是说Seize the day. 无论怎样珍惜都是徒劳,但是也还是要珍惜,因为知道有一天这些都会逝去。我想连带着她的那一份一起珍惜,应该也是徒劳,然而这世上总是有些事情,你不能完全用一把尺来量着做,因为无法丈量,只有去做了,才会安心。

于是我站在殡仪馆的门前,给你打了个电话。我们真的不常联系。但是偶尔电话打起来,真的就没完没了了。你我都是脸皮那么薄的人,总是不擅长处理人与人之间羁绊,总是不擅长说再见,也不擅长主动联系人,在一个人脉为王的人类社会,这方面都没有好好培养自己。


20170928

亲爱的三三,

今年5月我搬到浦东去,因为坐地铁的缘故,现在每天上下班都要经过殡仪馆。刚开始的时候每天早上会看着殡仪馆的招牌念一句:我不要白活过今天。到现在几乎已经习惯先见到门口热闹的黄牛,再看一眼死人脸的保安们。黄牛们到哪里都是躁动的生命力,丧事自古就是一门有利可图的生意。我想起来外公去世的时候,那些走过场的乐队和主持,作为死者家属还要听从他们的安排去鞠躬、绕圈,真是分外荒谬和可笑。如今想想再后面不到500米的地方就是医院,生老病死在这一平方公里里面如此密集地上演着,都是人间多么正常的事呵,由此衍生出的喜怒哀乐也显得那么无足轻重,因为最终这些都是沙滩上的脚印,总是要被一波海水冲走,连个影子的不剩。无论怎样珍惜地活着都是徒劳,因为怎样珍惜都不够。

如今我看似有了曾经以前想要的生活,鸡毛蒜皮的小事、小欲望们,显得不值得一提。所以内心略微安定些地生活着。上个月的时候有个人说爱我,虽然这爱更类似于一场注定短命的幻想般的迷恋,然而还是让我情绪起伏了很久,因为这好像已经是我至今离“爱”这个字眼最近的距离了。有人用谦卑的、小心翼翼的、燃烧的、渴望的眼神看着我,我慌乱得以为那眼神都不是望向我的,而是穿过我,望向我身后的其他什么地方。我还是用最习惯的方法,逃跑了。然后各自躲回安全的堡垒里,不敢玩所谓的感情游戏。原来很多话,不需要用嘴说,眼睛都会帮你说出来。然而胆小鬼又能做什么呢.... 只能互相望着,脚是不会动的,就只能在不相同的时间段里望着对方。

独立起来之后,开始更方便开始切开原生的伤疤,然后慢慢认知、调整、总结、愈合。家以痛吻我,我对世界报之以歌。以后一个人也要是一个家,一个独立的空间的重要性在于此,无所依赖,只有坚强,坚强起来之后,才能真正抬头挺胸地走路,才能真的笑如春花,因为不必再为自己的无能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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