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六月雨中盛开的花!

她看着我眨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求你了。”

“不,那不可能。”我毫不犹豫地说。

她看起来快要哭了,直到这时我才明白原来水汪汪的大眼睛就是要哭的表现啊。她在极力地克制着,说道:“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关我什么事?”我冷冷地说。

“我只认识你。”她望着我,眼泪快下来了。

我赶紧说:“别,别,最好不要哭,我最讨厌看到别人哭了,最好别让我讨厌你。”

“嗯。”她咬着嘴唇把眼泪憋了回去。看得出来,那很不轻松,这种事我小时候也做过。

“你走吧。”我说。。

“我不走。”她说。。

“那你想怎么样?”我问。

“你不答应我就不走。”

“好,那你不走我走可以了吧?”说着我站起身,她也跟着我站了起来,说:“我跟着你。”

“你跟着我?”我望着她。

“嗯,你走我就跟着你。”

“好,我去卫生间,你也跟着吗?”

“我在门口等着你。”

“好,那你等着,我去下卫生间。”

她跟着我到了卫生间门口,似乎真的下定了决心不达目的不罢休。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真以为我是去上厕所?太天真了。

卫生间里面有个窗户,刚好可以容下一个人钻出去,过了后面的林子就是停车场。我把洗手台的水开了起来,然后打开卫生间里面的窗户,三两下就钻了出来,落到地面转过身的时候魂都差点给我吓掉了,她竟然正站在那儿等着我。

“hello!”她说。

“去你妈的吧。”我火了,突然有种被玩弄的感觉,一转身,我又抓住卫生间的窗户沿开始往回爬,我假装爬得很艰难,但眼睛留意着她,快要爬进去的时候,她开始往回走,我就知道她会上当,看不见她的时候我立马就退了出来,快速地朝着停车场跑去,找到车,上车系上安全带就准备走人。

但是拿钥匙准备启动车子的时候我居然没找到的钥匙,浑身都摸了个遍,也没找着。没辙了,我就像个泄了气的气球靠在驾驶座位上,浑身充满着无力感,想骂人,却感觉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大概过了三分钟,她来了,手里拿着我的车钥匙,也不知道是让她什么时候给偷过去的还是钥匙什么时候从我兜里掉了出去。

打开车门,她坐了进来,把钥匙递向我,我没有伸手去接,而是静静地看着她,细看之下,发现她还挺耐看的。原本我以为她会心虚或者羞涩地避开我的目光,没想到的是最后是我很不好意思的避开了她的目光。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太干净单纯了,以至于跟她对视的时候使我产生了一种羞愧感。

我自问我做了什么亏心事吗?我为什么会在她的目光之下产生羞愧感?却没有答案。

“你多大?”在我问这句话的时候她把手里钥匙放到了我腿上。随后她说出了一个让我吃惊的数字。

“我知道,现在的不少孩子都早熟,但是我怎么也不太相信你只有那么大。”

“你要看一下的的身份证吗?”清澈似水的目光看着我征询我的意见,没有一点讥讽我的意思。

“不用。”我顿了顿:“身份证也可以作假。”

“我没有骗你。”她有些委屈地说。

“我知道你没有骗我,但你在逼我,我他妈……抱歉,我不应该对你讲脏话的,我是说,我们才认识多久啊,都算不上认识吧,你就好像找一个老朋友一样的来找我,还提出那样无理的要求来。”

“是请求。”她小声纠正道。

我冷笑了两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儿,听到她细若蚊吟的声音说:“我会报答你的。”

我不屑地说:“笑话!我不要你的报答,因为我是绝对不会答应你那种事情的。”

她把声音提高了几分,说:“你会的。”

我不再搭理她,沉默了片刻,启动车子,缓缓驶出了车库。向着我的目的不快不慢得行驶了几分钟,我头也不回地对她说:“我虽然不会帮你,但是我可以帮你找一个愿意帮你的笨蛋。”

她没有再说话,看样子应该是默认了。我能帮她到这一步无论怎么说都是仁至义尽了。

行驶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冷不丁地叫了一声:“不行,不行,只能是你。”

我猛地踩下刹车,“什么?”

她神情严肃地扭头看着我:“只能是你,真的。”

“为什么只能是我?我有什么特别吗?还是你担心我给你找一个脑满肠肥的变态中年大叔?”

她摇头如捣蒜一般的说:“不是,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

“只能是你。”

“原因呢?”

“现在不能说,只有到了时候你才会知道。”

我烦得不行,说:“这话你已经说了第三遍了,求你别再说行吗?你又不说原因,又让我帮你,你好歹给我一个帮你的原因啊?”

她低下头,绞扭着双手,不语。沉默了半响,看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一个原因来,我便继续开着车子向前行驶,不过这次我换了一个目的地,既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话,就不要怪我了。

以极快的车速,大概一半小时后,我们来到了海边,我把车停在一个比较高的海崖边上,说了一句下车吧,也不管她下不下,自己先下去了。

我走到海崖边上,向下望,挺高的,海浪拍到崖壁上面的时候发出啪啦啪啦的巨响,放眼望去,无垠的蓝天和一望无际的海仿佛在天边连接在了一起。

她慢悠悠地走到了我身边,看看海崖之下,瞄瞄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知道她想问我来这里干嘛,但是又不不好意思问。

我面向大海,伸开双臂,长长地吸了口气,略带腥味的海风,时急时缓的海浪声,不由想大叫一声,但怕吓到她,所以最终还是没有叫出来。

收回手,发现她正怯怯地盯着我,就好像一只怕惹火的主人的小宠物一样。我说:“你不是说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我追问:“是不是?”

她小心翼翼地微微点了点头,眼睛里又开始积蓄泪水。伴随着海浪此起彼伏的声音我大声说:“让我来告你了,办法多得是,比如现在,向前看,往下看,只要从这里跳下去,一切都万事大吉啦。”

看了看身下波涛汹涌的海浪,她呆住了,仰头望着我,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大声说:“你懂了吗?Do you understand?”

她呆呆地看着我,许久许久才终于点了点头。

见她明白了,我便转身往车子走去,走了一半,回头看,发现她没有跟来,还呆在那里,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上车,逃一般的打着火就走。

终于,摆脱了!一边往回行驶着,一边暗自庆幸着,回头看一眼,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被远远被甩在身后的公路,像行驶在一条巨蟒身上。

可是突然间,我又觉得不对,或者说,我这么做,是不敢过分了,她才那么小,我就引导她用死亡去解决问题。虽然我觉得她不可能那么做,但是,万一,假如她真的那么做了呢?

当一个人身处绝境,而又孤立无援的时候,死的真的是唯一的选择。我经历过,我也无比深刻的体验过,曾经甚至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迈向了死亡的深渊。而对于她来说,是不是也就只差那么一点点?而那一点点,正好我给她的。

不!不!我错了,我错了。

我不应该那样做的。天哪,我都做了些什么,不帮她就算了,可是我为什么还要扼杀她的最后那一丝希望。天哪,我他妈到底在做什么。

我调转车头,快速朝着海边驶去。

此时此刻,我开始想起来,我之所以对任何人都那么绝情的原因是,当我身处绝境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给我过一线希望,相反的,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捅向我的心。所以当我从深渊的边缘走回来之后,我便再以不给任何人希望,我只为自己而活。

我不应该那样做的,当我那么绝情的时候,又跟当初对待我的那些人有何区别?我错了,我错了太离谱了。我跟当时对待我的那些人没有半点区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思绪万千之中,我到了。

但是,人没了。

我打开车门,踉踉跄跄着朝着刚才我们站的海崖边上走去,每迈出一步都无比艰难。不知道麻木了多久的心,此刻竟隐隐作痛。

快要靠近海崖边上的时候,我停下脚步,不敢再走了,我不敢去看了。从她眼神里其实我早就应该看出来了,她的绝望已经深到足以将她吞噬了,因此自杀这种事情,不用我提醒她可能也想过无数遍乃至尝试过了。而我那丧心病狂的提醒或者说引导,无异于是拿走了她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咬紧了牙关,我开始一点点地挪动着,向着海崖边,一步,两步,到了边上,无比艰难的低头去看,什么也没有,呵呵,当然什么也没有,那么大的海浪,那么深的海,还能留下什么?

“哈喽!”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柔弱而熟悉的声音,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我几乎就像见了鬼般,甚至差一点就从海崖边上掉了下去。

回头一看,她还活着,她没有那么做,她还活着。她的脸上挂满眼泪,但是也様着笑,笑那么的真,那么的美,就好像在六月雨中盛开的花。

我走向她,笑了起来,笑得像个傻子一般,她也走向我,在她抱住我的那一瞬间,我的眼泪下来了,我不是为她没死而感动,而是为自己,为自己的冷血,为自己的不再无情,为自己不再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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