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它趴在地下室的管道上久久不能入睡。
它无法理解母亲为什么会抛弃自己。
这已经是它流浪的第一百八十三天了。
它有时也会想，自己为什么要活着？难道是为了痛苦、煎熬吗？
每当看到街头有人打架，它就会想到它的父亲——一个十足的恶棍。
它的父亲每天都要和别的猫打架，或断送它们的生命。有一次，它闯入一户人家的家中，把所有的东西乱抓一气，惹怒了男主人，于是就像一棵水灵灵的白菜似地被剁成了两半。
它的妈妈是一个十分悲观的人。每当看见丈夫杀猫，她都要悲伤地说：“唉，这让我怎么活啊，总有一天你会把我们全家都杀了！”当父亲去世后，她每天都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有一段时间，母亲常与一只公猫在一起，早上很早出门，晚上很晚才回家，常常使它饿的发慌。
一天早晨，它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荒地上，身旁有一条鱼和一袋鼓囊囊的牛奶。鱼的身上还留有母亲叼走它时的牙印。
它恍然大悟——自己被母亲抛弃了！泪水滴在那行牙印上，也像一把刀插在了它的心里。
它躺在水管上，回顾这些往事，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二
红子做梦也想得到一只宠物。
他是家中的独子，每次写完作业，只能自己和自己玩儿。
一天，他和爸爸准备开车去吃饭，走到地下室，突然听到“喵喵”的猫叫声从不远处的管道上传来，抬头一看，一只小猫正可怜巴巴地朝着他们喊叫。它饿的瘦骨嶙峋，声音沙哑地像鬼一样。
红子立刻明白过来——它在向他们求救。他赶忙叫爸爸救它。爸爸看看小猫，挠了挠头，伸出双手想接它下来，可它毕竟对人有恐惧感，不敢下来。为了让小猫放心跳下来，红子和爸爸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好办法。
红子向四周看了一圈，忽然看到角落里有一只大纸箱子，灵机一动。他跑去拿起箱子，拍拍上面的灰尘，过去递给了爸爸。爸爸心领神会地接过箱子，举到小猫可以安全跳进的位置。小猫似乎明白了他们的用意，一跃而入。
红子到便利店买了两根优质火腿喂给它。小猫用它锋利的尖牙瞬间撕开了塑料皮，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红子和爸爸抱着箱子向家中走去，吃完了火腿，小猫似乎彻底放下了戒备心，在箱子里打起滚，玩儿起尾巴来，甚至舔一舔爸爸抱箱子的手指头。红子想：既然这么淘气，今后就叫你“皮皮”吧。
三
皮皮就这样进入了陌生人的家。
开始，它觉得有些恐惧，害怕自己会被剁成两半。渐渐地，它发现这些人待自己很好——不但喂自己粮食，还和自己玩儿，抚摸它的脑袋。
因此，它的胆子就慢慢大了起来。开始，它只敢在地上走来走去；过了几天，它开始在桌上和床上睡觉；没几天，它还敢抱人的腿，蹭来蹭去；到后来，它竟敢在早晨跳到人的身上，掴他们的耳光，叫他们起床。
慢慢地，它也能听懂人的语言，发现：家里个子最小的叫红子，短头发的人叫爸爸，长头发的人叫妈妈。
它还总听到三个人在饭后议论自己。说它很有趣，说它很聪明，说它很大胆……
总而言之，它觉得这种生活棒极了。但是，它又觉得这种生活不会持续太久，因为它有一种危险的预感。
四
妈妈不喜欢皮皮。
她从小就有洁癖，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东西全都变成干净的。现在成了成人，毛病依然没改。每天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还要求红子和爸爸每天洗一次澡，每次吃饭前洗三次手，每天睡觉前刷五分钟的牙……但自从皮皮到来后，满屋子都是它那飘飞的毛，弄得妈妈刚打扫好的屋很快又落满了猫毛。
此外，皮皮这还像蜘蛛侠一样抓着沙发玩儿“飞檐走壁”，把沙发上的毯子弄得皱巴巴的。有时，它还会用爪子抓着窗帘往上爬，弄得窗帘千疮百孔。更过分的是，它在沙发底下钻来钻去后，竟又钻进了妈妈的被窝。
妈妈忍无可忍，顺手抓起刷子朝它的屁股狠狠拍去，它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地钻进了沙发底下。妈妈没法子，只能悻悻地骂一声：“破猫！”便回去睡觉了。
红子赶紧来看看皮皮的屁股，还好伤的不重。但红子不放心，用碘酒擦了擦，贴了一个创口贴。
虽然皮肉伤过几天就可以好，但留在皮皮心里的伤疤，却很难治愈。
五
事发前没有任何预兆。
妈妈在屋里打扫卫生，爸爸在工作，红子在床上翻着那本百看不厌的书。而百无聊赖地皮皮又爬上了窗帘。经过上次的教训，它有了许多经验，它的动作很轻，不仔细听是一点儿声音也听不到的。
可妈妈却听到了那声音。她拿起扫把，悄悄朝它移动。
皮皮全然不知。
等到离皮皮只有几步远时，妈妈突然把手中的扫帚一挥，打在了皮皮的背上。霎那间，导火索烧到了头，引爆了她俩之间的矛盾。
皮皮受了惊，像疯子一样不顾一切地向后扑去，扑在了妈妈脸上，瞬间在妈妈的脸上留下了两道血痕。妈妈惊叫着捂住了脸。
随着妈妈的惊叫，皮皮迅速爬进了沙发底下。
皮皮知道它闯祸了。
六
一家人开着车，用箱子装着皮皮，向荒地行驶。
天空中乌云密布，随时都可能下起倾盆大雨。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荒地。
红子对皮皮万分不舍。他恨妈妈执意要扔掉皮皮，也恨她那讨厌的洁癖，恨皮皮的淘气，更恨自己没有管好它，让它犯了事儿。
把皮皮抱出来的那一刻，他感到天崩地裂，失声痛哭起来。
雨渐渐下了起来。
爸爸把皮皮放在一棵秃树底下。
皮皮用迷茫的眼神望着他。
雨越下越大，爸爸和妈妈催红子赶紧回到车里，可他却意志坚定地守在树下。
爸爸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向车的方向拉去。他一使劲儿，竟挣脱了出来。
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爸爸最终还是将他拽回了车上。
红子给皮皮留下了一大袋猫粮。
红子的哭声伴随着车子的汽笛声久久回荡在荒野的空中。
七
皮皮晓得自己被抛弃了。
它望着汽车，哀嚎了几声，想把他们叫回来，可自己的声音，对于车子里的红子来说，小的像蚂蚁叫。
汽车最终消失在了雨雾中。
为了避雨，皮皮不得不叼起猫粮袋子，向远处的一间小屋子跑去。
透过屋子的窗户，皮皮看到里面有一位老爷爷，他在独自吃饭。
老爷爷发现了它，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打开房门，示意它进去避雨。
皮皮有些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屋子。
屋子不大，却很暖和。
老爷爷见它进来，从厨柜里拿出一个金属盘子，把它放在地上的猫粮倒一些进去，又拿一个木碗，盛了些清水，算是供它饮食了。
皮皮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八
虽然在老爷爷家里可以填饱肚子，但它发现，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寂寞。
虽然老爷爷可以陪着它，但他不像红子一样可以和自己一起玩耍，感情也不是很深，再加上老爷爷不爱说话，所以一天到晚，屋里的气氛都很冷清。
皮皮计划着吃完那袋猫粮就去找红子。
它其实知道，老爷爷很喜欢它，把它当成老伴，只不过不好表达出来罢了。但是，它执意要走。
一天早晨，老爷爷没有按时起床。
皮皮觉得他可能睡过了头，也就没太在意。可是到了中午，老爷爷依旧没有睡醒。皮皮才明白过来：老爷爷与世长辞了！
它悲痛万分，尽管他们的感情不深。
皮皮到野外咬断了几朵野花，回来放在老爷爷身上，算是办了葬礼。
随后便走出小屋去找红子。
九
皮皮清楚地记着自己流浪到地下室的路线：穿过一个餐厅，再穿过一座公园。
凭着模糊的记忆，皮皮竟然摸到了餐厅门口。刚想迈进，服务员就看见了它，抄起菜单就挥舞着赶它。皮皮躲避着跑着，横冲直撞地到了厨房。厨师们看见了它，纷纷拿着做饭用的家伙朝它吼。皮皮钻过几个厨师的胯下，一不小心进了一个拿着勺子的厨师（暂且叫他勺儿，下同）的裤腿里，勺儿大叫着胡乱向前扑，竟然扑到了铲儿的身上。铲儿大惊失色，以为勺儿发了神经，挥动着锅铲就像勺儿身上招呼过去。皮皮趁机钻了出来，顺势扑到了锅儿的脚上，像一团胶水似地粘在他身上。碗儿见状直接用手中的碗朝皮皮砸去，皮皮灵活地躲开了。锅儿以为碗儿故意砸他，拿着锅就回敬回去。锅在空中优雅地转了一个圈儿扣在了盆儿的头上，盆儿将盆向锅儿扔去，但那盆却像个回旋镖似地转了回来，砸在盆儿扣着锅的头上，发出“铛——”的声音，颇有点像大钟被人敲了一下。
厨房的后门是半掩着的，皮皮轻而易举地便推开出去了。
穿过了餐厅，皮皮向公园奔去。
十
穿过公园，要从西门进，北门出。
皮皮进了西门，立即躲进了草丛中。它知道：如果被看守抓住，那就不好玩儿了。
它在草丛中慢慢移动着。突然，一条大狗发现了它，不管主人的命令朝它追来。
皮皮像屁股着火了似地向前跑去，大狗在后面紧追不舍。
眼看就要被追上了，皮皮看见路边有一棵大树，灵机一动，敏捷地爬了上去。大狗不会爬树，只能在下面守着。
这时，一个小孩儿发现了树上的皮皮，便捡起一块石头朝皮皮扔去，想把它弄下来。皮皮一闪，石头砸了个空，又掉了下来，不偏不歪地砸在了大狗的脑门上。
大狗恼羞成怒，朝小孩儿扑去。小孩儿来不及躲闪，手就被狗咬破了。
狗主人和小孩儿妈妈闻声赶来，争吵了起来。
皮皮趁机从树上跳下来，钻进草丛中，继续往前走。
现在皮皮离北门还隔着一个动物园和一片湖。
皮皮刚进了动物园，便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里面没有草丛。刚想掉头回去，发现看守已经把门关掉了，于是眼一闭，心一横，玩儿命似地向前冲去。过了一会儿，它一下子撞在了一块大石头上。睁眼一看，原来是穿过铁栅栏撞在了猴山上。它刚想出去却被几只猴子看见并抓住了，因为它们用力过猛，皮皮竟疼得昏过去了。
十一
皮皮是被一盆凉水泼醒的。
借着石缝透进来的微光，它发现自己在一个小石洞里。从外面的声音判断，这里应该是猴山。
突然，它发现自己身旁有几只看守自己的猴子。
皮皮问道：“喂！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其中一个答道：“听说一只野猫把前面厨房里弄得乱七八糟，厨师们很生气，把我们家老大抓去泄愤！说，是不是你干的？”
皮皮听完灵机一动：“原来是这呀！我可以帮你们救回猴王。”
旁边的猴子听了半信半疑，怕它是耍滑头，想借机溜掉。皮皮看它们不相信自己，又说：“那些厨师们蛮横无礼，一定不会放过你们老大的！”
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是管事的猴子说：“给你一个小时时间救回我们老大，若耍滑头，叫你好看！”说完放走了皮皮。
就这样，皮皮又熟门熟路地跑向了餐厅。
十二
皮皮走到了餐厅的后门，透过门缝，它看见厨师们正在做饭，窗户边挂了一个笼子，里面果然有一只猴子。
皮皮还听见锅儿说：“那个死猫虽然溜掉了，但这个猴王可以卖个大价钱，等下班了，咱们去谈谈价钱。”
皮皮悄无声息地进了厨房。
它发现笼子的钥匙在锅儿屁股后面挂着，还发现厨房没有窗户，靠电灯照明。
于是它悄悄关了门，接着跳上去关了灯。
厨师们惊慌失措地乱喊乱叫。皮皮靠它那夜视眼，跑到锅儿身后，叼下他的钥匙，然后在他屁股上狠咬了一口。
当时锅儿的手里正端着一锅滚烫的汤。冷不防被咬一口，疼得跳了起来，锅飞了出去，汤洒在了好几个厨师的身上，大家被烫的吱哇乱叫唤。
皮皮趁机打开了笼子，救出了猴王。
它们正要出门逃走，后面突然飞来一个碗正好砸在猴王的背上，猴王惨叫一声，碗儿顺着声音，一把抓住了它。
皮皮见大事不妙，抓起桌上的胡椒粉，“哗地一下全撒在碗儿的脸上。碗儿正在吸气， 结果一大半胡椒粉都被他吸了进去，鼻子奇痒无比，打了一个大喷涕，胡椒全都带着鼻涕飞到了其他厨师的脸叫上。大家都打起了大喷涕。皮皮和猴王趁乱逃了出去。
回到猴山，猴王对皮皮千恩万谢。送了许多水果，才肯让它走。
皮皮带着水果，踏上了找红子的路。
十三
皮皮来到了湖边。渡了湖，就可抵达北门。
可是这一带没有修绕湖的小路，只能去租船。
皮皮在草丛里伺机行事。终于看到了机会：一家三口正准备开般走。而看守不在，四周没几个人。于是飞似的奔到船上，纵身一跃，跳上船顶，脚步轻得没有一个人发现它。
船开始向对岸行驶。皮皮在船顶上打起盹来。当时是立秋，秋风拂过它的毛发，带了一丝丝凉意。皮皮感到很舒服，竟呼噜呼噜地睡起觉来。
它梦见自己正跟红子在草坪上打滚、晒太阳…………
突然，小船来了个急转弯，皮皮立马被惊醒了。还没反应过来，就滑到了坐人的那一层。不偏不斜地落在了一个大汉的头上。
那大汉吓得大叫起来，一把把皮皮从头上拽下来，朝湖中心很劲儿扔去。皮皮便像铅球一样飞了出去，掉进了湖里。它挣扎着，眼看就没希望了，突然，水里浮出一个大乌龟，把它托在了上面，救了它一命。
皮皮万分感激，乌龟说：“我是猴王的朋友，刚才跟它聊天听它提到你救了它的命。今天正好见你有难，救你一把，是应该的…………”
两人说着说着便成了朋友。
到了岸边，皮皮谢过乌龟，便奔跑着出了北门
十四
出了北门，皮皮就看见了红子的小区。
它刚走进红子所在楼的单元门，便闻到了扑面而来的红子的气息。
走到家门口，皮皮刚想跳起来按下门铃，突然想起了妈妈。它怕悲剧会再次发生，于是灵机一动——先从窗外屋里的情况。
皮皮绕到了窗户外面，趴在窗台上向里看去：爸爸工作变得心不焉，总是发困；妈妈没有了洁僻，任凭地上满是纸屑，郁郁寡欢地躺在床上；红子像丢了魂似的，在沙发上无意识地翻着那本书，像得了心病。
突然，窗外刮起了风，吹得树叶沙沙直响。红子下意识地往窗外白了一眼，无意见竟看见了皮皮。
它正用欢乐的眼神看着自己。
红子笑了。那是幸福的笑，病愈的笑，也是含着泪珠的笑……
后记
文中的皮皮正是我家中的猫。
它像文中的皮皮一样，聪明、淘气一重感情。
文中的红子代表的是我。
现实中，我和爸色的确是用箱子救了它。
它在我们家，简直是个开心果，像个活宝。
每天清晨，如果看见谁没有按按时起床，一定会在他身上蹦来蹦去，钻他被窝。
它和文中的皮皮一样，很淘气。每天都会爬窗帘、钻沙发后钻被窝，弄得家中脏乱差。
可我的母亲，却不像文中的妈妈那样：有洁僻、凶恶。她和皮皮的关系是不错的，从不打它。
它和像文中的皮皮一样聪明。每次我们上厕所，它都会在一旁，眼直直地盯着我们看。刚开始我们以为它是个流氓。可没几天，它竟自己上马桶排泄，我们才恍然大悟——它是在学我们上厕所。
我写这篇文章，为的是表达我和这只猫一年来结下的深情厚谊。
也是为了能去老师家做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