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脑子里思索要写什么主题。

接起电话，还是那句：吃饭了吗，吃的啥？

这是每次打电话的仪式，尽管我妈知道我吃的是米饭，我知道她跟我爸吃的是面，工地的大锅饭是不怎么变的，但电话的开始多数都会是这句。

更多时候是我不愿深想，深想的话心底会生出更多的无力感。

就像大学以前，我爸一直在火车站做着一份背包子的工作，那是一份很耗力气的活，需要把火车上的煤或者其他东西用背一趟趟背到目的地，我爸腰痛的毛病就是那时候积累的。

那时候他每次回家，都会洗澡换干净的衣服回来，所以我从来不知道他的工作多么辛苦。

直到大一那年寒假，我下火车凌晨三点多，我爸带我到他的宿舍休息。那时候他刚刚下班，累的脸都没洗，脸跟衣服都是黑黑的，就连床单也是。

那一整夜我都没有睡着，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做着这么辛苦的工作。

但我爸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温柔、乐呵的。无论生活怎么辛苦，我爸大有随遇而安之势，有活干就去赚钱，赚到钱就笑呵呵的跟我说：今天爸爸又赚了多少钱。

就好像在告诉我，别怕，生活没什么难的，认真活就好了。

02

然后我们说起昨天她跟爸给我们发红包的事情，我妈说，她在得知我爸没有给大墩发红包只给我发了的时候，把我爸数落了一顿，说他心偏，于是我爸在晚上才给大墩补了一个红包。

事情源于昨天早上，我爸突然给我发了个红包。不是我生日也不是什么重要日子，我看了下日历，也不是什么节日，便没有管。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我妈又发了一个红包，我一下子好奇起来，难道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日子？打电话给我妈，我妈说：“视频上都在说今天是儿女节，我就给你发了个红包，你要去买几件新衣服。”

晚上的时候，我跟大墩打电话，我们说起这个事情。他一下子在电话里感叹，他又在爸爸那里被忘记了。

大概是父女天性，也大概是我爸温柔的性格，自小到大我都能比大墩感受到更多我爸细碎的爱。

小时候我的零花钱总是比他多，有好吃的我爸也总留给我，去哪里也总是带着我。

大墩去北京上大学的那年，是我爸去送的，回来后我爸跟我妈看他拍的照片，给我妈买的礼物，高兴地说着在北京的事情。

我妈说：“你看你，送儿子去那么远的地方，一点不担心，回来还这么高兴。那年就把姑娘送去兰州，回来好几天吃不下饭，唉声叹气的说把姑娘一个人仍在那了。”

这件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我从来没想过我爸回来会是这样。

又有一年冬天，我正好放假在家的时候，某一天下雪了。

我早上起来，发现我爸在烧炕，一般我爸都是在下午才烧的。我就问我妈，我妈说因为下雪了，我爸觉得我肯定要上炕待着，他要把炕烧热。

那天本来我不想上炕的，但是听完我妈的话，我还是上去了。我爸进来一看我在炕上，向我妈一挑眉，得意地说：“看我说的对吧。”

我以前真的很喜欢在冬天窝在热热的炕上，舒服极了，我爸就这样记下了我的这点小癖好。

03

又想起上周日中午我爸突然给我发视频，我跟朋友们在一起，就挂了视频。但因为我爸发视频的次数少，一般都是我妈，又担心有什么事，就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我爸说，没啥事，我就是试试有没有信号。我当了真，就说电话能打通的话，那就有信号呀。又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一直到晚上，我跟大墩打完电话，看见通话记录想起其实前一天我就跟我妈打了电话发了视频，我知道他们刚刚换了打工的地方，所以其实我爸是知道有信号的。而且按照以往的情况，即便他们去了没有信号的地方，多数情况下，也是我妈定时找有信号的地方给我们打电话。

因而我才想到，我爸不只是试试有没有信号，他是隔了好久没跟我说话了，想找个理由给我发视频，跟我说话。

我又想了想，这好像不是第一次。记得我上大学后第一个寒假回家，那是我第一次独自一人坐火车，我又买了晚上的车票，到山丹火车站是凌晨三点。

我爸担心我，一晚上每隔半小时打一次电话给我，他怕我睡着坐过站。

后来，我去广州工作，路程更远，我爸却很少打电话了。有一次过完年，我坐上车不久，电话来了，接起来却是一个哥哥的声音，说我爸在他家喝酒，快喝醉了执意要走回家。我哥哥不让，我爸却让这个哥哥给我打电话，快喝醉的人，才开始絮絮叨叨的跟我说话。

每次跟我妈打电话，我妈有时会把电话给我爸，我爸都是隔着我妈的手，问我一句：吃饭了吗，吃的啥？就把我妈的手推远。

唯独只有每次他喝了酒，才会给我打电话，说很多话。或者时隔一个月之久，视频发过来，问我：吃饭了没，我看看有没有吃胖？

也许每次我们跟我妈说话的时候，他也很想说，但他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就不说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我妈跟前抱怨，我们只打电话给我妈，却不打给他。

也许，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他在心里给自己找好话题，找好理由，才按下视频，打通电话。

我爸是个很可爱的人，虽然很少打电话，但每次打电话，特别喜欢用跟小孩子说话的语调跟我对话。这让我每次跟他说话的时候心情都很愉悦，那种感觉就像其实自己也不过还是个小孩子，而爸爸还很年轻。

朋友翻我的相册，看到我爸在天安门前的照片。我很兴奋的跟她说：“我觉得我爸好厉害的，送我弟到学校后，他居然一个人找到了天安门拍了照片，还去王府井给我妈买了好几件首饰。”

看着那张照片，回味着我兴奋的语气，我也想到，去年夏天我爸一下子瘦了很多，因为担心他身体出问题，我带他去医院体检。在做一个CT项目的时候，快挨到他了，我却找不见他，于是我打电话给他。我看着他从门口一路小跑过来，跟我说，他想着前面人多，出去抽了根烟。那一整天，在医院，对着智能化的仪器，我爸像个懵懂孩童一样，跟在我后面。

那个曾经一个人在那么大的陌生城市，不畏惧的人，现在会被小小的医院困住，以后也许会被更多的东西困住，一股恐惧自我心底不断升起，但我依然不愿意深想。

我只愿他永远都能在我身边，让这细碎的爱陪伴我更久，而我不要爱的太迟，不要有太多的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