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随同表妹夫妇乘着电梯上上下下时,总是见到表妹夫满脸笑容,热络主动地向同乘者们问候搭话,即便他们之间根本就不相识,更谈不上彼此熟稔。
其时,于我而言,感觉向陌生人随便微笑Say Hi是一件令人尴尬的事。甚而至于,我还曾经略有担心:随便向陌生的老外打招呼,是否存在“谄媚”之嫌?
自幼所学是“以礼待人”。我习惯于向帮助过自己的人说“谢谢”,习惯于做了不恰当的事后说“对不起”。
我见人也主动打招呼,临别也积极地说再见,但那都是对家人同事朋友邻居,或者曾经打过交道者而行之,却鲜少会向素昧平生的路人,向萍水相逢的过客,主动地展开欢颜,热情地奉上笑脸。
当我定居大多地区的小镇以后,无论小桥流水飞红的春,绿树阴垂画檐的夏,不拘庭前落尽梧桐的秋,六出飞花入户的冬,每每走在Walkway,次次行于Trail,总有迎面而来的路人向我绽开笑颜,总有陌生的声音在我的耳畔欢叫:Hello!
在初到加拿大的日子里,那些来自于路人慷慨的笑颜,是温暖背井离乡的我的缕缕阳光;那些来自过客主动的问候,是慰藉初来乍到的我的拳拳爱心。
它们使我感觉自己是受欢迎的New Comer;它们令我觉得自己是社区理所当然的一员,不遑多让。秉承庭训,每当接受了善意,我也自当投桃报李;每当收到了问候,我也乐于礼尚往来。
因此,我灿烂地微笑,热情地回馈;我将Morning 、Hi、Good afternoon与Hello挂在嘴边,随时奉送,再不吝啬。日月如梭,白驹过隙。不觉之间,我已经由新移民晋身而为老移民。不经意间,只要条件允许,主动地对迎面而来的路人问候并微笑成为了自己的习惯。我热情洋溢地问候他人,我襟怀关爱地附赠温暖。
潜在的些略自卑在问候他人时悄然消弭,率先微笑不曾折损自信分毫。如今,当我行走在小径便道,只要相向而来的路人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地冷漠,只要迎面碰到的过客并非羞涩含蓄地俯首低头,不管对面过来者的性别与年龄,也无论对方的肤色和种族,我都会主动热情地问候他/她/他们,并随附一枚大大的笑靥。
我很想将自己一直在获得的,别人所给予的阳光与爱心转赠予他人,让我们周遭的世界,因着我的举手之劳而变得更加美好,更加友善,更加温馨,更加祥和。我来自礼仪之邦的中国。我们的祖先曾有“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之论。
曾经的中国,一穷二白;而今的中国,经济成就斐然。对很多国人来说,“仓廪实,衣食足”早已成为了现实。但我们是否就因此而“知礼节,知荣辱”了呢?
即便我们“知礼节,知荣辱”,我们又是否懂得如何去正确展示礼节,在恰当的时间,适当的场合,以合宜的方式?很多人哀叹现在的中国“世风不古”,因为经济社会的泥沙俱下。
很多人批判当今的中国“礼乐崩坏”,因为物质社会的重利忘义。很多人觉得自己的同胞是不文明,不谙礼仪的,至少他们觉得老外比华人礼数周全。但我对此不敢全然苟同,尽管我也承认老外比较注重外在礼仪。
我在这里看到孩子的华人朋友绝大多数都很懂礼貌,较老外孩子更胜一筹;我也在这里体味到华人多数热情友好,彼此守望相助。
但我们的礼貌和我们的友好,在内敛的文化传统影响下,在复杂社会长期生存的需要下,不轻易示于外人,因为我们没法判断该人是否无害于自己,我们担心主动示好会为自身招致伤害。
我们的友好和热情,通常在自己的亲朋戚友中才展现无遗,有时甚至不分场合与时间。我居住的小镇近年来迁入了很多的华人。当我在便道小径上碰到陌生的同胞时,发现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不善向他人问候。
他们往往敛眉低目,对相向而来者视若无睹。我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看到了“不要与陌生人说话”教育的后果。也因此,原本热情友好的本地其他族裔,现在在见到华人时,逐渐变得不爱主动打招呼了。
也许是他们也习惯了华人的内敛含蓄,也许是他们也尊重我们的选择。很想呼吁自己的同胞:请入乡随俗地向路人微笑问候吧,请慷慨大方地将善意友好示之于人吧。
授人笑靥,不过举手之劳;启口相问,其实易如反掌。如果你如我一般地习惯了问候他人,就会感觉自己是浑身充满了正能量的天使;如果你如我一般地享受着奉送热情,就会体验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