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幻羽秋戈)
“周正死了!?”
“跳楼了,从七楼跳的。进门那栋楼。”
“知道了。”
夜半三更的电话本就令人心惊,这自杀跳楼的信息更让人毛骨悚然。
周正活着的时候,没有人喜欢。
他喜欢和各种人闲聊天南海北的故事,从不在意别人看他的眼光。
大概从海绵厂整顿下岗后开始喜欢上了赌,不久,媳妇走了,大儿子闺女各自成家了,一个小儿子跟着他。
大多时候,小儿子都是住校,用已经离家出走了的母亲留下的多年积攒的钱悄悄的活着。并不敢让已经没有收入来源并无时无刻不在赌局里混着的父亲知道。
周正的生活不是他喜欢的生活。
他能熟练的吹口琴,更能拉得一手悠扬动听又显得有些凉意的二胡。还听说他曾经在二川家弹过一次钢琴,当时震惊了不少人。可后来没有人相信,那动听的音符是出自他的指尖。
这是一个让人难以猜测的事实,周正也是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下岗工人。
苗青和周正的小儿子站在一群正在穿麻戴孝的人当中。
他们的到来无疑让所有的儿子女儿显得义愤填膺。
“你居然还知道回来?”
“这个家还是不是你的家?”
“父亲癌症晚期了,你知不知道?”
“你住校多久了,该上大学了吧?过得潇洒啊?”
言语间得知,半夜接电话时,小儿子有多害怕。
这是一个古老镇子里老厂房小居民们常有的生活环境,这里的人们有着另类思维。小儿子身上透着的,一样也是另类不堪的气息。
周正的尸体就停在客厅中央,在拉去火葬之前,这些不喜欢他的活人们居然要再看他最后一眼,以免忘了他曾经苟活人间的可怜面目。
周正的脸被白布遮着。
小儿子的手紧握着成拳,脸色苍白,面无表情。
在一片叫嚷声中他不自然的穿上孝服。
毕竟,他是周正的儿子,亲生儿子。虽然和父亲的交流少得可怜,虽然有兄弟姐妹,有父母,却活得好像孤儿。
他从小就知道,要想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就要独立思考,像大人一样不怕黑,不怕孤独才行。这话周正不只一次和他说过。
不,应该每次周正和他的谈话都是同一个内容。
他是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的,因为家里多了一个他让本就艰难的日子越发难过。哥哥姐姐大他十多岁,他上初中后,很少再见除了这个以赌场为生的父亲以外,几乎没有亲人。
此刻,那个大着嗓门吼他,让他独自应对生活的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在半夜里从这栋破烂不堪的老楼顶一跃而下。
周正跳下那一刻,在想什么?
小儿子的心里五味杂陈。
周正死了,是真的。
没有人真心流泪,也是真的。
小儿子轻轻掀开遮在周正脸上的白布,已经发青的脸,并没有像电视里那样狰狞可怕。
苗青是小儿子的音乐老师。专业音乐学院的老师,她是唯一一个知道周正并不喜欢现在活着的样子的人。
周正也明白,为什么他偷偷告诉过苗青老师,小儿子的特长是天生的,是有悟性的,以后一定可以出人头地的。
周正更知道,他的病已无回天之力,他更不愿因为自己而毁了子女们本就拮据的生活,还有小儿子的前程。
他这一跳,对自己坦然无求。
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一跳,活着的人又该增加多少不喜欢他的成份。不过,那也不重要了。
小儿子伸开紧握的拳头,轻轻抚摸着冰冷发青的周正的脸。微微侧过头去,泪水模糊了双眼。
他是爱这个喜欢赌生活的父亲的。没有他,就没有自己,没有他的逼迫就没有他独立面对生活的勇气。
一切都不是让人喜欢的样子,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存在。
没有人喜欢死去,却不得不在某一天以某种不喜欢的方式死去。
没有人愿意像眼下这般无意义的活着,却不得不为了摆脱现下而坚强的与世界对抗着,努力的活着。
周正死了,他带着没有人喜欢他的遗憾,坚持着自己对活的意义的理解,真正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