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句题外话,“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看似恒定不变的一句话,但在解读的过程中,却会因个人心境,随时而变。就像这句话的意思,表面上完全取决于对“窗外事”和“圣贤书”这两个词的理解。另一层歧义,取决与上下文的语境。最后还要考虑政治因素的影响。
顺着这句题外话,想查找原文出处。在网络上搜索了一下,排在前面的,多说是出自《增广贤文》。但在《增广贤文》原文中却找不到。翻了大约一个小时,收获颇丰但与主题无关,也就不再细究了。题外话就扯暂且到这里,其实想表达的,只是一个态度问题——“知”与“不知”。这也是我为什么学写字和画画的主要原因。
关于它们的名言,古今中外皆有。最熟悉的,莫过于子曾经曰过的那句,“知之为知之 不知为不知 是知也” 。《老子》中“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苏格拉底也有过相关言论记载,“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思故我在”的笛卡尔也说过类似的名句“愈领悟,愈发现自我的无知”。可见,这个简单的态度问题,并不简单。
一、我不知道我不会用笔。
对于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电脑就像人类的衣服一样,让写字不好看的人有了一块遮羞布。一旦到了动笔的时候,一种羞耻感随之而来。自然希望动笔的机会越少也好。久而久之,愈发不会用笔了。画画也是如此,时代的进步让画画成了时间上的奢侈品。随走随拍,手机,电脑,电子相册的普及,连打印出来、收集成册的想法也没了。笔在我的生活中,好像成了一种禁忌。只有不得不用的时候,才会去触碰。
再次发现笔的不凡之处,还要感谢我的孩子。有一天,看到她又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拿起笔,在墙上、纸上留下了一道道笔痕。她看着自己创造出来的线条,很是得意。在那个阶段里,她喜欢拿各种笔来写写画画。无意中,她能钩出一些常见的水果轮廓。这时,就更加得意了。
这才意识到,笔才是用来认识这个世界的工具。而电脑创造了一个虚拟世界,用于模拟现实。
回想起最近这些年不写、不画的日子,仿佛一切都没什么变化,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只有动了笔,才能留下过去的痕迹,知道自己在认知上的偏差。
从练字到读书,从画画到认知,让我自己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
二、我不知道该如何读书。
练字,最初不过就是简单的买本字帖,对照着写。以前认为字帖就是书,不会动,不会变。偶然间,得知同一个名字的字帖居然有版本的差别。就拿《九成宫碑》来说,分李祺本、端方本和李鸿裔本,姚孟起的临本,还有不同出版社发行的墨迹临本。被诸多版本一晃,才知道,原来这些书不是固定的。
还买了一本欧阳询的行书《千字文》。当时翻看,认为他老人家写出的楷书就是《九成宫》的样子,行书是《千字文》的样子。再看到其他字帖时,发现原来这些字不是死板的印刷字,是活的,会变。
这些好像和读书没什么关系,但我对书的观念变了--书不是死的。再看书的时候,才逐渐的把认字读书模式转变为思考读书模式。就像之前提到的那句,看似恒定的东西,在解读上却因个人不同的心境,随时而变。
练字的字帖,包括许多启蒙读物,儒释道经典,诗、词、歌、赋、文章名篇。三十来岁年纪的我,读起来,才觉得有点意思。历代先贤的思想,跨越了时间的阻碍,相互抨击,读起来好不热闹。
《三字经》里的,“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就能引出孟子的性善论、荀子的性恶论,以及公孙子的不善不恶论。看似无关紧要的话题,实际上就像数学里的共识。他们的思想、理论都是依据人性而展开的。以至于,千百年间,争论喋喋不休。所论者,各有各的道理。
《千字文》里开篇就有“云腾至雨,露结为霜”的气象知识。而河伯娶亲,却讲述的是一个早在战国时期,魏国武将西门豹治邺时,挑战迷信思想的故事。科学和迷信,也世代延续,即便是今天,争论也从未停止过。
《庄子》里有许多出世论道的文章,也有抹黑孔子的故事。《兰亭序》与《临河序》持续千年的真伪论辩。就连《唐诗三百首》也有不同版本,四大名著就更别提了。
临摹《心经》时,其中有一句,“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即使没学过佛的我,从字面意思上去理解,也明白,人的想法、欲望大多是颠倒的。甚至就像庄周梦蝶那个故事所讲,“到底是我在做梦,还是说我本来就生活在梦里”。临《道德经》时“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大道至简,衍化至繁”。还有许多名句也都让我,有种难以言表的触动。
读没有了束缚的书才是读书。
把读书和练字的关系说简单一点,练字之后就有了想写字的欲望,写写日记,练练写作。只有动了笔,才知道自己无知。发现无知,才能根据兴趣去找书读,去认知。再说简单一点,就是不会写,怎么可能会读。
回过头,读了一些书。才了解到一些被权威人士误解的知识,但被教条的一直延续下来。如朱熹之后的《论语》,就一直被他的思想所笼罩。“学而第一”的前三句,从课本里学到的是三句前后毫无关系的话拼凑在一起。但南怀瑾在《论语别裁》中的解释,让我觉得更为通顺一些,至少都是在说做学问的事。大致的意思是:“学问是从生活中习得的,随时习得感兴趣的东西,能学以致用,不高兴吗?读书时碰到了跨越时间的知音,不开心吗?碰到别人不能理解的时候不能怨天尤人,要想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误读”就像我们随时都承受着大气压一样,很难察觉。如,这句话“要读有用的书”。话中的“有用”,是如何定义的?这句话的语境是自言自语,还是甲对乙说?如果是,甲对乙说,他们之见对“有用”,是否有如同1+1=2这样没有歧义的公约?如果“有用”特指某一类书,那“没用”是不是范围太广了呢?“有用”在时效上,又能持续多久?
充分认识误读,实际上是在绘画中发现的。
三、我不知道该如何去认知。
先分析一下“画”的作用吧。好像一提到“画”,就会想到那些镶着镜框的艺术品,而我要说的画,是用来表达和传递思想的图画。
如,在学算术的时候,书上会画着苹果、鸡蛋供我们数数。再后来,用线段、数轴更直观的理解数字,然后数轴的方向逐步多了起来,成了坐标系。坐标系帮我们认识了函数的值域、曲线。后来又升级为笛卡尔坐标系,研究平面解析几何。到了极限、导数、微积分以及概率统计更是离不开图形来辅助理解。以至于现在物理上讲解的重力,光,和时间之间的关系,看图也是直观的理解方式。在医学、体育、宗教乃至其他科技前沿学科,更是需要借用图画,来将他们无法直接观测或难以观测到的画面展现出来。
下面我需要把“画”的范围约束一下。这里的画,以“像”为目的的写实、写意画。绘画,就把眼睛看到的东西,表现出来。而认知的第一步是观察,抛弃主观思想,完全客观地观察。只有在绘制的过程中,观察的“误读”现象才会完整的被曝露出来。
首先,认识误读。
在玩3D游戏的时候,光影效果是最耗费计算机资源的,大脑也是一样。眼睛扑捉到的光影信息,大脑会接收。到了调用的时候,光影这些无用紧要的信息就已经被过滤掉了。不只是过滤,还有许多信息被替换成符号,这些符号系统也是学龄前的积累。初画人像时,画出的眼睛总是枣核形状,鼻子总是两个黑鼻孔。可见,产生误读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大脑在处理信息的时候,会自动忽略,并根据已有资源自行补充、替换。而且,大脑从来不会主动更新它的资源库。
所以,只有画出来才会知道被大脑欺骗了多久。表达出来,才眼见为实,再根据观察不断的更新资源库。
其次,放眼大局,从整体去看。我们的大脑在处理眼睛传递的信息时,仍然会自行决定主次。导致我们在绘画过程中,关注的部分变得很大,很突出。在人像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把眼睛画的很大,半身像或全身像的时候,会把头和手画的很大。我在初画人物的时候,经常画着画着,纸上的肖像就总会变得和自己有点相像。主观思想的代入,导致不能客观的观察。经常看到的人是正面,所以在画时,把低头、半侧面的模特五官也画成正面。侧面的眼睛和嘴位置摆不到一起,等等。这些因主观思想导致的观察错误。这时,观察就要放眼全局。理解客观的透视规律,根据近大远小,视线消失点的概念,整体去画。然后逐步深入,相互参照。
通过一张张画作,去记录这个剔除自我过程。着眼大局,才能不被眼前的事物所迷惑。以前,总是以为画家画画,从一开始就应该像照相机一样精准。后来才知道,有取景窗、辅助线等多种方式辅助绘画。取景窗:通过取景窗来选择、固定绘画范围。透过取景窗时,还会欺骗眼睛,以为看到的是一个平面。辅助线:自己按比例绘制的格子。可以在临摹时,在临摹对象和纸上绘制同比例的方格,辅助精准造型。也可以在取景窗上用线绷出方格,达到相同效果。当作品呈现在眼前的时候,往往无法直接猜到其背后隐藏的复杂的过程。
最后,师古人。师古,借用别人的眼去认知,认知离不开这个过程。如,为什么中国画的题材里不乏石头、老树?为什么山水画里的人物总是那么渺小?这些表达的是石头的古朴、老树的沧桑,人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画中有诗,有细节,耐人寻味,这里不想写得太过文艺,意境方面就此略过。又如,为什么古人画中的桌子边缘会近小远大?山水画里,远、中、近景,明显是近大远小层次分明。我相信历代人都在不断的推陈出新,走向进步。但要说那些懂“一叶蔽目,不见泰山”的古人不懂基本的透视原理,我是不信的。拿起手机看了看,发现玄机,可见近小远大也是一种透视关系。不再这里赘述了,待以后画好图示,再来解释吧。总之,国画有国画的意境西画有西画的观念,师古也不能被时间、空间局限。西方文艺复兴以及图画在生物、物理等各学科的应用。感受同样的题材在不同大师笔下,所表达的不同内容。通过观察去发现不同时代下,技法的进步、观念的变更以及政治局势对画面的影响。
起初,写字仅仅是为了让字好看一点,随手记录一些东西时,不至于不好意思……画画,只不过是因为喜欢动漫、游戏……结果,却发现它们和我所以为的完全不同,越学越觉得自己的无知。前几天,拿起铅笔,在给母亲画肖像素描的时候。目光在她脸上不停地扫过,注视着从未留意的皱纹。细看在这三十多年里,她脸上留下的岁月痕迹。时间过得太慢,她的容貌改变了那么多,我竟毫无所觉。时间过的太快,只画了二十分钟便被其他事打扰,留下一张未完成的画稿。待空闲时,借用画笔和照片,再让我仔细地看看她。
文末,再罗嗦一句,刚刚在用“一叶蔽目”时才知道,它和“一叶障目”是两个不同的成语。这就是动笔的好处,写下来才会认真对待。
PS:一叶障目--《笑林》
楚人居贫的日子,读《淮南子》,得“螳螂伺蝉自障叶可以隐形”,遂于树下仰取叶——螳螂执叶伺蝉,以摘之。叶落树下,树下先有落叶,不能复分别。扫取数斗归,—一以叶自障,问其妻曰:“汝见我不?”妻始时恒答言“见”,经日,乃厌倦不堪,绐云“不见”。嘿然大喜,赍叶入市,对面取人物。吏遂缚诣县。县官受辞,自说本末,官大笑,放而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