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是一座多么遥远空泛的岸！唯有回忆作舟才能泅渡。

　　宛见光阴青翠。校园里正弥漫着离别的微凉和轻浅的忧伤，以至5、6月间的浩热竟相忘。一场聚会，那少年便从一个虚晃的ID里浮现上来。认识已两年有余，坛子里常常有他的帖子，字是一径地温煦和周正，常常生了扶正论坛风气的用途。于是那名字频繁地热烈地被人提起，姗姗撞进耳里，听着有几分亲切，亦是有相当的份量。后来又读到vivid写他的帖子，说他如何亲和如何翩翩、如何地文如其人，简直成了传奇一般口口相授着，便不免生了年少的好奇心，偶有想着那到底是怎样的风度。只不过在三分钟热度之后，不曾花过任何心思来巩固这突发的兴意。其实两年间也有多次版聚，众生相会，饮酒作乐，玩笑甚欢。然而，种种错乱，我终未得参加过一次，端端自各儿浮想联翩。

　　那一个夜晚，众人聚于城隍庙小吃，我说来了便来了，也没抱什么希望。本来希望也是没有的，晚些时候，突然听得人说，蓝光来了！一惊诧，一抬头，连个念头也没来得及闪过，那少年突然就从模糊里跳脱出来，就像一张底片从显影液里乍然形现。

　　简直是惊艳。本来就长得清秀，偏偏又着一件湛青的T恤，那颜色简直是对肤色的严峻考验，少见人穿得，怕也是自知之明的缘故。他竟自自然然地挂在身上，衬得人更加简净。更气人的是，又携了论坛美人飞鸟同来。飞鸟也是第一回见，飘着一身淡粉棉布裙子，弱柳扶风；面上淡妆不施，古典到骨子里去了，却剪了玲珑短发，叫我又是一番惊奇。这二人，端然妙相，真真有水月相照的清趣。怎的不气？人生双美，我本来不信的。可是现在显然是败于自己手里了。

　　落座了，开始合众聊天。我想不出来可以说什么，又悄悄地陷落在自己的感觉里，莫名地有点窘，就只顾侧耳倾听。他不多话，初听有些遥远的微凉，久了又觉出充分的温热来，就斯文是斯文，又不溺于书呆子气。别人在一旁热热烈烈地，他就负责温好，维持着不使气氛猛然断裂或者凛冽。酒似乎是不喝的，但曾听说喝起来也没有拒绝。她更是寡言了，好象受了他的传染，又有天然的孤清枝生蔓长，只一味轻笑着，温柔都粘在眉峰眼梢里。他便义不容辞地照顾她，给她拿茶递水，提及她，暖热那不经意滋生的冷落。

　　话听了十分，但又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戏就要散了。三三两两的离去，他仍然一路照护着她。远远地，我和另一些朋友落在后面。只看着那两个新鲜的背影在夜色里徐徐闪动，渐行渐远。彼时我心里唯有一种感觉，相当清明：只觉得自己怎生那样苍老那样慢钝，这生活的、鲜妍的东西，就这样眼睁睁地飘在前面。而自己呢，远远地被甩在后面，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得。

　　后来，我一再地在QQ群里放肆，当着众人的面，当着他的面，丝毫也不掩饰我的赞赏。说来都是些无厘头的花痴的话，如：你简直是太英俊了！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帅的！别人听了就起哄，我也不怕，本人倒是一再害羞，讪讪不语，一路用QQ里那个流汗的表情。偶尔也礼尚往来几句，你也是美女之类的话，一看就是被逼出来的，他那样有礼的人，别人说你是帅哥你不称别人是美女怎么成？我一思及他那无可奈何的表情，就暗自有一种使坏的小欢欣。

　　另外有一个细节，也令我记得至深。在QQ里，大家聊天也无所顾及。说到兴起也不忌口，我也如此，还自诩为性情中人。然而我发现他确实难得说一个出格的字，鲜少说了句脏话，第二句分明就会是：唉，说脏话了……然后举起小锤子敲自己的头。

　　之后我们毕业了。他大一届，念研一。一晃的这两年，也没再见过。我的沉默使自己失去了音信，飘飘忽忽地做一抹影子。上周末，坛上旧友绿叶提起小聚之事，说联系上了他一同去。这才突然勾起心里的旧时意，又复开颜，调笑着乱喊，提起他就眩晕啊！绿叶难得抓住一次时机就狠狠地调侃我，我听说他和女友分手了，你以后有机会了！我就说，他啊，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思前想后，一念忽至，聚会就未去。

　　其实也是人事渐明，深谙这人之变化，也非本人勉力可为，外人也空有观望的份。大多数时候，信心的失坠是双方的。我竟钟愿所见美好皆凝固在初初赏心的那一瞬，再不动弹。然而，这世上又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