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三九寒冬,也无法阻止生命前行的脚步。伴着西下的落日余辉,走出像峡谷一样的街区,到空旷寂寥的田野,看看严寒与生命的怼搏。那些直面严酷,傲然于凛冽中的生命,一定是大自然灵气之所钟,具有天神一般的勇敢。
漫步,像是每天的课程。落霞初现的时候,由不得自己,就想往外走。刺骨的风扑面而来,像醍醐将琼酿灌顶而下,一阵惊醒和清爽。北京的冬季数九,零下十度多,万物萧然,一片枯黄的萎靡,除了天上向南飞去的乌鸦,偶尔看到花喜鹊、灰喜鹊和麻雀,其他生命都躲了起来。置身在静寂的朽草枯木中,一种原野的安静,甚至可以听到枯叶滚落的声音。
寒冷,虽然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唯一的感觉还是寒冷。被逼无奈,只能加快脚步,人对待寒冷这个魔鬼的时候,有点像走虫逃离火海的窘态吧,像走虫没脑子似的急冲冲走上一里路,身体开始发热了,微微的有些汗的感觉,也灵活了,也不冷了,脑子也开始运转了,轻松的要跑起来。当我战胜这个寒冷的恶魔时,有一种对弈赢者的骄傲,瞬间从卑怯中转变成了傲慢。没有了逼迫,也就不用那么匆忙,于是放慢了脚步,多少应该看看今年这个冬天的样子吧。
太阳已经降落到城市丛林的头顶,再过一会就会被丛林遮挡,余晖倾斜泼洒下来,高林的上半部分被黄光笼罩,下半部分阴暗晦涩,灰喜鹊在树间不停地来回穿梭,可能是在寻找合适的就寝地方吧。树叶枯萎凋零,在边角还能看到遗留下来的尾叶,树枝变成了秃头,岁月那么慷慨的扫落了一年的生命,这是自然的规律。在时间的怀抱里,树木不也向上生长了自己的枝,向外粗壮了自己的干吗?我们能阻止寒冷、阻止岁月吗?尽管我们拥有了人工智能。
为树当作松,松寒不改容,这是李白的话。不知道白大人来过北京没,或再往北过阴山,有些松还是要改点容的。像油松,长细的松针会变成黄色,但毕竟是松,黄的如同秋天霜打的银杏叶,黄的鲜亮、干净、纯粹。樟松、松柏等不改容,但樟松迷彩般的皮会在冬天裂翘起来,缓慢的一片片脱落。柏和杉从容不变,只是幽绿更加深沉了。柏树上挂着黄豆大小的柏子,灰白灰白的,这是蜡嘴鸟的最爱。严寒的冬天,特别是下雪后,在柏树林可以看到飞来的蜡嘴鸟,在树上叼嘬吞食柏树籽。
冬天的鸟市,可以看到出售的蜡嘴鸟,蜡色或黄蜡色厚实的嘴,齐脖子黑色的头,全身灰色,双翅长出的羽毛和尾翼又是黑色,间隔有白色的分割色,灰雄而灵巧。玩鸟的人,会在牠腿上拴根一米多长的线,另一头拴在尺长的树枝上,手拿树枝让鸟站上去,逗一下,鸟飞起来,线绳扯着飞不走,返回来又落到树枝上。或抛一颗柏子,鸟飞起来准确啄住,落回树枝吞食下去。只要有食这种鸟就养的住,鸟为食亡嘛。东北丛林中,蜡嘴鸟最多。
河已经冰封了,角落沟坎里的湿土都冻结的硬梆梆的,沿河的冰上散落着零星的石块,这是无聊的人对寒冷恐惧的暴力吧。还有十几厘米大而到小的冰块,撞裂出白色的锋芒,晶莹剔透的断面,纯净的像没有一样。被污浊的水是不大好结冰的,非纯洁而无冰晶。冰是冷的精灵与代表,冬天里的雪应该是她的神,水雪冰三位姐妹,一脉同宗,一定是上帝造物时统领生命的女神,哪个生命能脱离她们的怀抱呢?我对此怀有十分的敬畏,万物之灵的人,如果不能让这些神清澈无污,恐怕神会考虑人应不应该具有灵气了。冰是水的心,遇温暖就可溶化,人的心倒像是纸做的,遇寒冷就露怯了。
在余晖的照耀下,细看,寒冷凛冽的风吹出了许多新的生命,令人惊愕与肃然。迎春花紊乱的枝条上,已经爆出密密的红绿新芽;连翘树新芽初绿也开始顶出,芽尖部裹着上年萎朽的花叶;玉兰毛茸茸的蕾,直刺上天,在寒风中一点点长大;还有银杏树、碧桃等,芽苞均已明显的突兀出来;垂柳依依摇摆,已经感觉到柔软,枯黄中泛着朦胧的绿色。远些看到低灌木从映带出满树的红,走近了一看是茱萸挂满了果,这是上年秋的硕果吧,什么时候这么鲜红的?果仍然饱满,有肉和汁液,是万物归葬后为鸟儿们留下的食?
冬日的寒冷,掩去了许多的怯懦,处处却又见得到灵动。冷风些许一吹,霾就逃跑了。喧嚣和热闹是不敢光顾寒冷的,涌动的生命与寒风有一种神秘的关系。凡是在严寒冷酷中,独立傲然的生命,卓然的显现与灵动,一定是天神的脚步。我们在这个季节所能看到的一切,都是值得我们敬畏和尊重的。
笛卡尔讲,人是一颗芦苇,是一颗会思考的芦苇。前面就是一片芦苇,枯黄站立着。自己不就是那棵芦苇吗?除了会思考,我们不会枯萎吗?像杏坛的银杏树能活上两千年?再科技再伟大也比不过松柏银杏呀。除了思想,我们就是一颗芦苇!
落日已经西下,天要黑了,我已听到了春天的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