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期的清样里,有篇特别让人愤怒的文章。虽然作者为它披上了小说的外衣,但明眼人一看,无非就是一篇写自己的流水账而已。作者应该是那种喜欢收藏,而又不具备专门知识的人。这种人,其实就是赌徒,和每天下午往彩票站跑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当然,在这里不会去写他在收藏方面如何的不专业,要谈的,还是他的文字。
实话实说,在文字写作和编辑方面,我不是那种人们通常说的行家,所以,平常写文投稿,也难免有错误和不尽人意的地方。而每次轮到自己校对来稿时,总是抱着交流的想法去做工作。比如一个作者突然用了一个生僻的词,有很大可能这是由于其中一个字打错了造成的结果。每到这个时候,我便会极为谨慎地拿词典,或者在网上搜索一番,我在想,说不定世上真有那样的词呢,如果我冒失地去做更正,不是显得更不专业么?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我的判断还算准确,也没有落下贻笑大方的事来。作为入行不久的编辑,我总是这样,怀着敬畏的心面对每篇稿件的,而且常常为自己坐在那张办公桌前而惶恐不安——也许有更适合的人选坐在那里——有时候我就这样想。
那么,作为菜鸟级别的编辑,如果遇到那种惨不忍睹的文字,究竟该抱怎样的态度呢?还是抱着敬畏之心吗?曾经我也这样试过,究其原因,还是觉得写文字的人,其实活得不容易啦。许多人熬到半夜,或者枯坐好几个时辰,才能写出几个字来,如果因为编辑一时的情绪,便把人家的劳动成果丢到垃圾桶里,这无论如何,都是极为残忍的。
那么,作为作者呢,有没有想过该怎样和编辑打交道呢?以我看来,端正的态度,该是首要的。一个人的文字可以苦涩无味,但不可以马虎轻率。试想,当编辑面对一篇只是开始第一句就语句不通,或者让人大跌眼镜地错上几个字,他该怎样对待你的文字呢?这时候,就是再保持敬畏之心的编辑,恐怕也会做出拍脑袋的事来。
先前说到的那篇小说就是那样。作者写的是关于追寻钟情的青花瓷花瓶的事。写得可谓天马行空的,先是盗墓,后来又穿越到瓶子的画里,去和女子相会去了。这样看起来,作者必然是受了盗墓小说和穿越小说的影响,索性来了个大杂烩。其实对于我们这本名声不太显赫的杂志来说,也并不要求作者把故事写得像在《当代》里的那种正儿八经的小说,在我们这里,但凡你可以老老实实地写完一个稍微有点故事性的小说,也就OK了。从这点来说,作为编辑,已经觉得对不住“文学季刊”这样的字眼了。但没办法,就我知道的,在全国,有太多我们这样的小杂志了,它的传播范围甚至无法跨域一个省份。
那么,既然是要求很低,是不是可以低到没有原则可以讲呢?我看,很少有作者会这样去想。有最基本逻辑的语言,通畅的表达,尽量不出现错字错词,标点也尽全力按照规矩使用,我想,但凡往外投稿的作者,都知道这样的规矩。这些要素对于一个编辑来说,是什么呢?在最初,它不仅仅是一篇文字,它还是写这篇文字的那个人的形象。如果一个作者的文字颠三倒四、通篇错字、逻辑不通、视觉混乱、重复使用一二三人称,作为编辑,你会怎样认为呢?你肯定要骂娘了:这他妈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写的东西啊。是啊,编辑不会骂文字的,他能做的,就是骂人。文字总是没有错的,错的是让文字吃苦的作者。你想想,在每句话、每个段落了,文字总该呆在适合它的位置,但作为作者,你昏庸地安排它的命运,对文字该是怎样的侮辱。
是的,那个写青花瓷小说,玩盗墓穿越的作者就是我说的个别作者那样,颠三倒四、语句不通、错字连篇、视觉混乱。在篇幅不多的内容里,我们两位编辑,居然给他找出了几十个最可笑的错误。我的同事最先审这篇稿件,看到一半,他恼怒地对我说,“我看不下去了,你来看吧”,没有办法,我只能在他痛苦的眼神下,接着这场艰苦的修改。你可以想象,我们当时是怎样的表情。我们烂着脸,皱着眉头,像面对西施一样,令人难过。当我终于把这篇稿件审完,看着通篇用铅笔修改的文字时,终于没有忍住,在心里骂组稿的某位老师:像这样的稿件,能发表么?简直是对杂志的侮辱。另外,我又在这篇文字的首页,用铅笔愤怒地写下几个潦草的字:烂文章,鬼文章!如果不这样做,恐怕无法消散心里的怒气。
有的人可能会奇怪,像这样烂的文字,为什么不早早枪毙,反而要难为编辑修改发表?但作为我来讲,这种事已经看得太多了,就像经历太多老太太躺马路上讹人的事,只要你见多了,便不会再感到惊奇。你也大概可以理解,我为什么只能私下狠狠地骂那个作者了。
当然,我们还可以学到一些经验,那就是如果真想在文学这行做下去并赢得好的口碑,端正态度,打好基础,应该是最起码的要求。当你马马虎虎地写一篇文字,把它们安排在并不适合的位置时,就意味着你已经开始在难为那些收稿的编辑了。这样,除了垃圾桶,再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存放你的“大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