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暑假,是我第一次去外婆家。这一住,就是两个月。外婆家很远,是在苏州的一个小镇上。那是我第一次遇见林琛,外婆邻居家的哥哥。他比我大一岁,但也和我一样,在漫无天日的题海中备战高考。
但除了黑白试卷,他还会忙里偷闲去做义工。他总是格外地照顾小区里的独居老人,小区里的爷爷奶奶都认识他。他也常常来我家给外婆修修电视,换换灯泡。外婆总是留他下来吃饭。
我们初次的相识就是在饭桌上,我静静地坐在一旁,一句话也没说过,大口大口地吃饭,余光不时往他瞥两眼。但林琛,一如邻家大哥哥的活泼,谈笑风生,逗得外婆开心极了。
在接下来以后的两个月里,每天清晨我总能在清脆悦耳的铃铛声中醒来,发现窗外阳光的大男孩穿着球鞋,抱起篮球,骑上单车去打球。清晨的阳光洒在他俊俏的脸庞上,就在这样每天早上的匆匆一瞥中,他悄悄地住进了我心里。故事到这里,或许他还不曾知道我。也许,这就是故事的开始,就是年少时懵懂青涩却又怦然心动的暗恋吧。
苏州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趁着高三还未到,我决定四处走走。外婆的家是在一个胡同里,胡同口有个篮球场,林琛每天就是在这儿打球。我小心翼翼地穿过球场,眼睛不时往他身上瞟,心里满是窃喜,却又害怕着不经意之间的对视。于是,我索性低下头匆匆走过。
“苏辰,你去哪?我载你!”
“苏辰,你等等我!”
我惴惴不安地转过身去,才发现林琛骑着单车来到了我的身边,我结结巴巴地应着,“啊,不用了,我到处逛逛就好了”。反倒是林琛,热情地招呼着我坐上车,虽然我口上拒绝着,但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座上坐,心里乱成一团麻。但这天的相遇,成了我多年以后的我最恋恋不忘的场景。可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多好。
这个夏天,我们游过波光潋滟的太湖,去过清馨幽静的沧浪亭,漫步过古朴的平江路。整个盛夏,我们不知不觉地就走遍了苏州的大街小巷,耳边洋溢着的是他甜甜的笑声,鼻尖上划过的是白衬衫上阳光的痕迹。时光静好,岁月安稳,这大概就是幸福吧。
可是,岁月不饶人,后天,我就要回家了。这时,我思绪万分。
“苏辰,明天我们去苏州大学走走好吗?”林琛把我从淡淡的忧愁中扯了回来。
“真的吗?真想瞧瞧大学的样子呢!”
林琛自然而然地把手放在我的头上,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发。
“好!我明天载你去!”
顿时,我怔住了,我们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这夜,我辗转难眠,窗户外的林琛家也有一盏灯火亮到天明。这个男孩,到底在做什么呢?他是不是也在想着我,像我一样。在若有若无的光亮中,我仿佛看到了他的影子,嘴唇轻轻地呢喃着:林琛,好像,我喜欢你。在这样朦朦胧胧,恰似梦境的夜晚,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天微亮,我早已整装待发,趴在窗户前静静地等待着。这一天,我的心情莫名地好。连窗外的风都仿佛在欢呼,老式钟表里的滴答声也不再令我烦闷,一切都那么美好。我往外瞧了瞧,呀!林琛家的灯亮着!
我按捺不住性子,往院子里跑。恰巧林琛骑着自行车出来了,阳光洒在他的白衬衫上,像是电影里的男主,只是脸庞上藏不住的一丝疲倦。顾不上这么多了,我们向着苏大出发了!
“苏辰,你喜欢苏大吗?”
“以后,我们一起考到这来好不好?”
“唔…好啊,我努力!”
走在苏大的校道上,林琛率先打破了安静的气氛。这一问,让我猝不及防。但是心中又满是少女的窃喜。柔软的风吹过,吹起年少的裙裾,好像少年的承诺就如此轻易地许下。
“苏辰,你就在这等我,不要乱跑”
“好,那你要去哪里?”
“秘密!”
消失了七八分钟,林琛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相框。
“嘿,苏辰,你看!”
接过苏辰手中的油画,我惊呆了。这不是那天在平江路的我吗?油画里,细雨蒙蒙,青砖黛瓦,小桥流水。青石小巷中,我一袭白裙,飘逸灵动。一旁的林琛,为我撑起一片晴空。
抱着裱好的油画,沉甸甸的,我似乎明白了,那晚林琛家为何灯火通明。一份感动涌上心头。
但时间总是不待人,难忘的暑假要结束了。开学在即,我又要回到南方了。我们互相交换了电话,约定了每周一封信。
在高三漫无天日的刷题和考试中,还好有彼此的鼓励。那时,我在的是全封闭管理的寄宿学校。每周五,跑到校外去寄信收信的时光是我最幸福的时刻。这种少年时的爱慕,成了我整个青春的热血,也因此我不再吊儿郎当地学习。为了那个不经意间的承诺,我用尽全力,考上了苏大。但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刻,我哭了,林琛去了复旦。信里他说妈妈和老师私下改了他的志愿。这一刻,很无助。
但可喜的是,我们从原本一千四百多公里的距离,缩短到现在的一百公里,相见似乎更容易些,我这样安慰自己。事实也的确如此,每到周末或者小短假,林琛总会搭最早的一趟车回来找我,偶尔我也会去上海找他玩。大学没有课业的压力,日子过得很安稳。
这样的好景持续了三年。我们一直在毕业就结婚的诺言里过了一年又一年,在一起地越久,离毕业越近,觉得承诺越来越真实。
在我们的三周年纪念日,我决定悄悄地跑去上海,给他一个惊喜。刚下车,我飞快地冲进校园里,拿出手机,窃喜着,给林琛打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电话里传来冰冷的声音。
我沮丧极了,怎么这个关头不接电话呢?莫非,林琛也在给我准备惊喜?想到这,我又沾沾自喜起来。我坐在校道边的凳子上,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傍晚不知不觉来临了,深秋的上海,又湿又冷,我穿的单薄,在凳子上开始瑟瑟发抖。终于,我等不下去了。顾不上宿管大妈的白眼,我闯进了林琛的宿舍。
可进门的那一刻,我愣住了,林琛的床位空了。
“他,他去哪了?”我指着林琛的床大吼起来。宿舍里几个北方的大老爷们吓得不敢搭话。现在想想,怕是他们从没见过这样彪悍的南方姑娘吧。
终于,一大群爷们,在我痛彻心扉的哭泣中,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实情。
“苏辰,其实是林琛爸爸不赞同你们在一起,林琛为了反抗甚至闹过绝食。他妈妈生怕有个三长两短,连夜把他接走了。昨晚,他喝得烂醉如泥,他妈妈不知往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话,他迷迷糊糊地就走了。”
但我不信,这么多年的感情最后会音信全无,他不像是一个说走就走的人。我愿意等他回来,告诉我,一切都是误会,我们结婚吧。
果真,毕业后的第一年,我就接到了林琛从美国打来的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有个少年的声音,熟悉,温暖,他轻轻地问:“苏辰,你还好吗?你结婚了吧!”
我抑制不住的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我捂住嘴巴不敢露出一点蛛丝马迹,我怕一出声,这一年的等待和哀伤一览无余。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试探地问:“林琛,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我明天结婚了,我妈她说你也……”我失控了,挂掉电话,一醉方休。我知道,妻子不是我,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
那一天,一气之下,我摔碎了珍藏多年的油画,平江路上的我们支离破碎,油画的背面用小楷写下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格外地刺眼。我哭红了眼。
林琛的电话再也没打来,我也再不奢望。我们本就没有共同的朋友,外婆和林琛的奶奶都相继走了,我也没有回过那年暑假的院子,也无交集。断了联系,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爱情真的很奇妙,来得匆匆,走得匆匆,不提前打一声招呼,就这样说再见,全凭缘分。那些年少曾经懵懂的爱情,也都遇到过太多的怦然心动和爱慕,遇到过许多难以逾越的鸿沟和说不清的误会,最后,大多都不了了之。
虽然做不成眷属,但你若遇见他,请替我转告他,祝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