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柔,照在南的身上很舒服。他佝偻着走在大街上,街道上尽是些飘落的银杏叶,但并不显得脏乱,反倒是消除了汽车的喧嚣,让这个午后多了一分静谧。

        南远远地看见有个同学在前面朝他走来,想抬个手打招呼,又想起这样有些不成熟,隔着这么多人呢,只好将手停在半空,孤零零的。那同学走近他,拍了下他的肩膀说他像个蛤蟆,南反驳说蛤蟆四条腿呢,他毕竟有两只手悬在空中,然后抬起手在他同学肩膀上拍拍,那同学改口说像只熊,南想说他不喜欢,但一时也不知怎么说就默认了。

        南下午有个演讲要去听,他并不想听什么人的演讲,只能暗暗埋怨自己太容易答应别人。两天前的中午,他在食堂吃饭,对面坐过来俩个女生,这让他很紧张,饭也没吃出他想吃出的味道来。其中一个女生第一句话就说从未见过像他这样一点活力都没有的人,他那时只好盯着桌上的广告发呆,不知对方想说什么,那个广告上的数字搅得他心烦,他想去送餐盘,去散步,银杏这几天正是最美的时候。但他一动没动,任凭两个女生说他的不善交际,性格内向,完了说他不及时学习只能泯然众人,并让他选择什么样的人生,他说怎么都可以,毕竟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可以选择。忽然间他发现其中一个女生裙子上的花边很漂亮,印着浅浅的蓝色小花,那种小花并不存在,但让他似曾相识,小小的一簇,星星点点。两个女生让他不要太紧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告诉她们怎么都无所谓,这只是他一个人的世界,她们只不过是虚幻的,话刚说完,他便意识到这样很不礼貌,便低头继续看那朵蓝色的小花,然而她们似乎并不在意,只告诉他要多与人交流,南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他答应去听演讲,学习怎样成为一个有活力的人。

        演讲的地点在城市的另一边,他坐上了公交,立马被疲倦包围,车窗外的景致并不比刚才的街道差,不过南只想快点到会场,让一切有个结果,不过如果问他要什么结果,他也只好笑着摸摸额头。这个城市像往常一样运转,他看到远处撑伞的女孩、带项圈的狗,等公交的中年男人,一切依然那么陌生,与他无关。

        会场的布置很一般,刚到的时候演讲还没开始,主讲的那人到听众这里交流,他也凑上去,试着听到些成功的秘诀,但什么也没有听到,四处嘈杂的声音混杂着击打他的耳膜,他只能左看看右看看,试图理解一群人握手的原因,大笑的理由,结果只知道他们大概是高兴吧,一群人在一起交谈着,欢笑着,一切都在他们的预料中,那么确信。他感到自己被这巨大的信心裹挟着,晃来晃去,不知去哪里,便去找那朵蓝色小花。

        她正在一圈人中间聊天,时不时提出想法,回应对方的意见,一切看上去那么上进。他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她看到了他,给了他一个人善解人意的微笑,好像知道他的窘境,之后便再次投入到谈话中去,他想那其中应该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吧。南没找到那朵蓝色的小花,她换了件更庄重的衣服。

      演讲的氛围的很好,听众纷纷表示愿意改变自己,那人便请了几个改变了的学员上场,讲述自己的经验,南听得很别扭,想去洗把脸凉快一下,他感觉到有一滴汗从额头缓缓流下来,停在鼻尖,痒痒的。他伸手抹去了那滴汗珠,湿湿的,并不像他感觉到的那么黏,立刻就舒服了,他享受着这个过程,没有注意到请他来的女生的手势,她在怂恿他去做个自白,告诉别人他的缺点,南只觉得她的手挑动着光线,有一丝阴影让他清凉,回过神来。台上的学员还在讲,讲曾经的堕落,自卑,讲到伤心处,便停顿一会儿,继续用沙哑的声音继续讲下去。

        南想自己会不会这么坦诚的讲这些,像忏悔般的向别人坦露自己。他想不会,并不是因为害怕,这与勇气无关,只是怀疑自己的动机,他讲不出为什么这样让他难受,也讲不出为什么这样让他怀疑,一切都并不那么真诚,他一直不能完全理解自己和别人的动机,一切都乱糟糟的。他想去上厕所,躲在里面缓一缓,但他依然没有动,有一股巨大的压力让他不做任何显眼的举动。蜡黄的桌子在蔓延,布满整个会场,有人在忘情的赞叹,鼓掌,他坐着一动不动。

        银杏要落叶的时候,洋洋洒洒,连天空都成了背景,每一片银杏叶都珍惜自己的凋落,每一片都在飞舞,落在地上也要尽情的释放那沉甸甸的色彩,整个街道,整个学校,整个季节都是银杏的颜色。那里有孩子在把银杏叶堆起,再扬起,那里有女孩在拍照,她拍照是为了远方的恋人。银杏叶变成了光,照亮要降落的大街,照亮每个行人,将人们卷起,又落下,变得轻盈,落入你的梦境,你的眼睛。每一个闪动都让你想起它,南想自己也许错过了一场梦境,错过一场华丽的邂逅。

        终于到了哪位主讲上台了,阵阵的掌声将南惊醒,他抬头去看,灯光让前面的人群格外模糊,南有些摸不着头脑,也鼓了下掌,等人群安静下来,南看见那主讲的人很有活力的从人群中跑出,跳上讲台,南觉得他像极了一只猴子,只是等他开始演讲时,才觉得这确实是个人,也许蛮成功的。南也不由自主地去像其他人一样认真听,好像其中真有拯救自己的方法。

        财富是否是评价一个人成功与否的关键因素,这个时代充斥着这样的争论,现在这个问题就被再次提起,那位主讲做了个机智的回答并大声的问人们同不同意,南觉得声音大的有些过头,南并不想去讨论这个问题,也不知道那个机智的回答有什么含义。大多数人认同财富或少数人认同并不能改变主讲的声音,南听到他在不停的喊、提问,会场的气氛被鼓动起来,一浪接一浪,南觉得自己被遗弃,遭到一群人肆无忌惮的摇晃,像一个溺水者被不停的在耳边呼喊,想把他拉进狂欢的阵营。

      于是他最终被唤醒,一起听演讲,听那台上的人说自己的创业史,谈自己对人生的看法,听他讲述对亲人对朋友的帮助。他就那么听着,感觉在失去些什么,却不觉得有什么不适,他坐在座位上,像个认真的小学生,和其他人一起鼓掌,一起回答是或不是,想或不想。

      时间在每一次骚动中走过,在每一个眼神中消失,清风划过晴朗的天空,把太阳推到远处了。南觉得时间过去很久了,他想拿出手机看下时间,不过还是没动,生怕有丝毫的不尊重别人的意思,那主讲人在台上走来走去,讲述些什么,眼神那么确信,有时他也会把手插进裤兜,说几句叛逆的话,引起一阵赞叹,继而带着自信的笑容致意。演讲很成功的到了结束的时刻,他请听众们闭上眼睛,听他讲最后一段话,南顺从地闭上眼睛,立刻就陷入一片黑暗中。

      “我亲爱的朋友们,你们如今聚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为了自己也好,为了亲人也好,都请你们回想人生中的那些夜晚和清晨,有一双手,布满皱纹,那是一双被冻伤的手,那是我们母亲的手,她为了这个家,为了你,起早贪黑,为了让你能吃得好,穿的暖,无论多么苦,她都自己扛,把希望留给你们。那时的你们,都还小,而现在你们都学会了生存,你们的母亲呢,岁月压弯了她的脊梁,模糊了她的眼睛,她们不再像曾经那么健康,不像曾经那么年轻,我的朋友们啊,请你们想想那双手。”

      南循着引导想到自己的母亲,觉得不是滋味,眼睛由于闭的太久而有些酸,有些湿润,在这个年纪却一点也帮不到家里让他有些自责,他听到会场中由不停的抽泣声,有男生,有女生,他也吸了下鼻涕,声音很像,而且南觉得这样并不会有什么不真诚,他是真的想哭,不过那眼泪总也下不来,倒把眼眶挤得不舒服。

        “看看你们现在的状态,有能力让她放心吗,你们这样迷茫着,会为你们增加一丝财富吗?你们这么退缩,会让你们遇到一分机遇吗?我告诉你们,不能!朋友们,你们难道不渴求成功,不让你的家人,你的未来有个依靠吗?没有任何人会代替你,你们只有改变,你们这样子,谁会等你吗?我再告诉你们,没有人,你们不再是年少轻狂的年纪了,好好想想,今后何去何从,改变自己吧,我的朋友们。

        “天,怎么会这样!”南觉得自己完全塌陷了,这段话完全抓住了他,南紧握着拳头,好像这样就可以更加努力,更加坚定一样。紧闭的双眼让他全身更加投入到绷紧身体这件事中去,他的手紧紧握着,肩膀也在颤抖,两条腿仿佛失去了重量,轻飘飘的垂在那里,他努力地想让自己哭出来,让眼泪浸润脸颊,把所有的愧疚和不安洗净。

        演讲在一声“请大家睁开眼睛”中结束,南睁开眼睛,刺眼的灯光映得会场一片朦胧,一圈圈的光晕照的他有些惬意,犹如在梦中,他挤了下眼睛,挤出一滴眼泪,沾在眼眶上,没有落下去。南任由那滴眼泪停在那里,作为被感动的印证,作为自己是个有心的人的标志。但长时间的紧绷让他有些不舒服,他感到鼻子堵的有些吸不上气,便用力吸了下,不一会儿就又堵了,就这么两次后,他有些慌乱,他没有带纸,但旁边的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和改变中,顾不上看他,最终那鼻涕就流下来了,他只好用手抹去,甩在地上,那种瞬间的轻松感让他意识到了什么,他说不清楚,那个失去的东西又回来了,他格外清醒。他本打算走了,在经历过这么个演讲后,他想去吹吹晚风,他看了下手机,都下午五点多了,今天天气这么好,傍晚应该很美,然而还有件事,不管多久以后,他都会回想起这一刻,他既失败又成功,既勇敢又怯懦。主讲人请大家起立,手拉手跟他读一段话,那段话他最终忘了,不过他不会忘记用还沾有鼻涕的手去触碰一个女孩的手的那种尴尬,他最终和他们一起读了,之后放开了手,他努力回想触摸一个女生手的感觉,但除了有一些柔软,再也没有任何记忆,他有些失望。

        就这样他结束了这次不算愉快的演讲,回去的公交车上他安静地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在颠簸中醒来几次,迷迷糊糊的下了车,回到学校,他拖着疲惫的身体直接回了宿舍,立马就睡了,还希望在梦里见到那朵蓝色的小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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