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心序:40度以上的高溫,不開空調,不開風扇的禪修,你試過嗎?你有細緻的感受過汗水從身上任何一個毛孔滲出,然後滑落時所留下的線條嗎?你有看到過自己的手背和手臂上一顆一顆圓圓的小小的晶瑩的汗珠的模樣嗎?
我感受過,也見過。
天氣真的很熱,40度以上。最熱的時候,汗水一滴一滴從毛孔上滑落,汗滴所過之處都會有點癢,我很想動,可是我忍住了。
晚上的兩隻香別,雖然不開燈,可蚊子依然忙碌不停,剛開始的幾次,我清楚的知道它們落在我手臂和身體的精確位置,出於一個特別招蚊子的人本能的反應,我動了一下,在它吃飽之前被趕走了,結果那個被咬過一口的位置,奇癢無比......
再後來,我知道它們輕輕的落在了另外一個位置,停留片刻飽餐一頓,然後輕快的飛走,我也很想動,但是我沒有。可能是因為它們吃飯的過程沒有被打擾,所以心情比較好,因此留下了更多的麻醉劑吧。奇怪的是,它吃飽喝足之後留下的傷口位置,並不會癢。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個重大發現呢。哈哈。
再以後,漢流,腿痛,蚊子咬,所有我很想動的時刻,我都選擇忍住不動。因為師父說,打坐的過程中,我們只緣所緣(后附註解),其他事情皆應無視,無論是漢流的干擾,還是身體的疼痛.....
天太熱了,所以每天的吃西瓜時間,大家好像都很高興。師父知道我們酷暑難耐,吃著西瓜,還順便說了一首他自己想出來的打油詩:
坐禪日當午,衣濕如鍋煮;
誰知聖賢道,步履多勤苦。
師父說:有耕耘不一定有收穫,但不耕耘,一定沒有收穫。記得還有另外一位師父說過:凡走過必留下痕跡。我想,這些慈悲尊者無非都是想告訴我們,我們受過的苦,流過的汗,都不會白費。
注:緣者心取境而思慮之義,能取之心曰能緣,心所取之境曰所緣。簡單說,所緣就是心裡選擇的一個觀察目標和對象。
附關於所緣境的論文一篇,其實並不太學術派。
释传明——论禅修之所缘境
第二屆世界佛教論壇論文集
論禪修之所緣境
釋傳明
閩南佛學院教務長
一、前 言
《維摩詰經·入不二法門品》以超越生滅、我我所、內心外境等一切相對為入不二法門。“超越一切對二元相對的執著”即是禪的宗旨,而禪定則是選擇所緣境,排除昏沉掉舉,令心明靜地安住所緣境不動。此通於內外道,以若無出離心與不二正見作引導,禪定不能了生死。佛教修禪定除其共外道的作用外,還有特殊的用途,就是對不二正見的實踐。即以禪定為手段,用正知正念對治昏沉掉舉,除卻外五欲內五蓋,心念由粗至細,目的在於伏斷煩惱,排除干擾障礙,尋找適當機會,在定心未失的情況下依毗婆舍那,從而超越相對,契入空性,現量體驗緣起正見,以達見行不二。
二、雲何禪修一定要有所緣境?
緣者心取境而思慮之義,能取之心曰能緣,心所取之境曰所緣。所緣有親疏之別,心識托外在之本質境(疏所緣)變現影像作為內識之所緣(親所緣)。如甲乙二人,甲眼緣取乙為所緣境時,乙為疏所緣,而甲的視網膜上所變現的乙的影像即是親所緣。以心心所法性質羸劣,需仗境方起。禪修作為達到不二之手段,需要選擇所緣境作為令心專注之物件,其目的在於改變、調整凡夫習慣的心態,使其訓練自心,控制妄想攀緣,減緩意識的快速流動,對治粗重的煩惱,從而純淨心境,使契入空性變得容易些。
(一)凡夫心的特徵 凡夫心有四個主要的特徵:
一、能所相對:能緣的心一定要有一個物件作為所緣境,並錯誤地執著緣起的心與境皆實有自性。
二、流動相:凡夫的專注力太弱,無法穩定地緣於一境,而是不自主地時時變換所緣的對象。未經禪定訓練的人無法控制自心的流動、散亂和跳躍,妄想猶如江河競注。
三、局限性:凡夫心有局限,相當狹小,只能緣於局部的境。如處於嘈雜的環境中時,耳只能專注於某一種聲音,當取其為所緣境並作思維分析時,其他的聲音均被忽略。即凡夫心沒有能力緣總相,只能截取局部作為所緣。
四、無根無主:隨著禪定的逐漸深入,接近心的基態時,甚至感覺只是一個“核”時,依佛門正見通過細微分析,發現心的深層無根本本質可生,也無主宰、主動性可言,只是緣起無根,如幻顯現。其實質如芭蕉,看似一棵樹,但層層剝離時,發現它並無堅實的核心。
(二)所緣境之選擇
凡夫之心仗境方生,應境不同心亦有異,故隨禪修所欲達成之目標不同,所緣境之選擇當有所不同。以“改變凡夫心,契證實相”為目的的禪修,其所緣境的簡擇一定要依於二個原則:
一、隨順實相,減弱執著。禪修的目的為了契證真理,趨向解脫,所緣境乃為此目標而設,故不能違於實相。
二、對治煩惱,能生功德。所緣之境不能使人增加煩惱,如美貌的異性或某些恐怖境不當作為所緣,以前者使人徒增貪著,後者令人心生恐懼,不僅不能引發功德,反而徒增煩惱,令心不安。唯能向於出離道的斷惑證真,才值得緣以為境。
三、所緣境之種類
《瑜伽師地論》將所緣境分為四類:
“雲何所緣?謂有四種所緣境事。何等為四?一者遍滿所緣境事,二者淨行所緣境事,三者善巧所緣境事,四者淨惑所緣境事。”(《大正藏》三十冊,427上。)
對治粗重煩惱而施設淨行所緣,如五停心觀即正對治貪、嗔、癡、慢與散亂五種煩惱,故淨行所緣指能對治貪等煩惱的禪修所緣,偏於淨治煩惱障。
為對治因迷於法而起之煩惱施設善巧所緣,五善巧中蘊善巧治因愚法自相而執我者,界善巧治愚於因者,處善巧治愚於緣者,緣起善巧與處非處善巧治愚于無常、苦、空、無我者。是故善巧所緣指五蘊、六處、六界、緣起等法,偏於對治所知障。
淨惑所緣有二,修世間道者以六行觀(苦、粗、障、靜、妙、離)去除世間煩惱,修出世道者以四諦、十六觀究竟淨惑。是故淨惑所緣境有二,一者是下地定法之過失與上地定法之功德,一者為四諦、十六行相。
合前三所緣為遍滿所緣。遍滿所緣境事之內容有四:有分別影像——觀之所緣境,無分別影像——止之所緣境,事邊際性——盡所有性和如所有性,盡所有性指染法或淨法一切品類的總和,如所有性指法的無自性性,所作成辦指修習止觀通達事理而成就,攝世出間一切道果。此四種所緣乃主要依於所對治的煩惱而分類。
若依於所緣境本身的特點觀察,所緣境也可作以下幾種分類:
一、外所緣與內所緣。如選擇外在的一個木球,集中精神盯於其上,或於暗室中專注於一油燈,這一類修定法即是以外在對象為所緣境。內所緣即是以修行者自身身心為所緣境,分身與心二種不同的所緣。如修觀呼吸時,行人令心專注于人中一處,觀察氣息進出鼻端時的長、短、冷、熱、輕、重、滑、澀等種種相。或感受身體的觸覺、行動、姿勢等,此即是以身為所緣。至身體產生動、癢、輕、重、冷、暖、澀、滑等八觸,有或強或弱的苦、樂、舍等感受時,為已入觀受階段。心識了知八觸乃身根對觸塵而生,緣聚則生,緣散則滅,屬於無常之法。當然不僅僅是這些感受,還包括感知心的昏沉與掉舉、專注與散亂、貪嗔與慈悲等狀態,皆屬觀心階段。直至了心無常,推己及諸法皆無我無自性,即為入觀法階段。四念處即是以身、受、心、法內所緣為行者之安心處。前者以身為所緣,後三者以心為所緣。觀佛像、念佛、持咒乃至緣某一意象等,皆為內所緣境。
二、粗所緣與細所緣。粗細乃相對而言,如藍球狀的木球比一般的油燈大,前者粗,後者細;而觀人中呼吸的出入又比觀油燈更細。一般來說,所緣的對象越精細,相應的能緣之心也越精細、越集中、越專注、越明淨。修行所緣境有由粗至細的取相法,如四念住的修法亦有由小至大的取相法。如取鼻端的清涼感,即由小而始,漸漸擴大到全身,甚至更寬更廣。此等皆屬有相、有所緣的修法。
三、有相所緣境與無相所緣境。六根所對之六塵,只要附合“對治煩惱,契順實相”二個原則,都可選作修定之所緣境,然而此均屬有相所緣境。《華嚴經》以因陀羅網喻法界緣起之相,因陀羅網乃忉利天王帝釋宮殿裝飾之網,彼網皆以寶珠製成,每一網目懸掛明珠,光明赫赫,不可計算。珠與珠互相影現,一珠之中,現一切珠之影,無有一珠不現其他珠之影,亦無有一珠不影現於其他珠中,珠與影了了分明,此為第一重。每一個珠中影現一切珠影,其珠影又影現了一切珠之影,此屬第二重。如此,珠影互相涉入,重重無盡,《普賢行願品》中十大願王之修法即依此理而立。所緣之境重重無盡,極廣極大,直至不管廣大相、光明相趣向於不可割裂的至寂無相,遠超凡夫心之所能緣,此種觀法名無相無盡觀。
對於凡夫而言,能所相對才符合凡夫的思維模式,才能形成正常的認識。因而有順應于凡夫思維模式的有所緣的禪修方法,更有打破凡夫常規思維模式的無所緣的禪修方法。禪宗常採用後一類的修法,借能所不匹配,耦合不正常,心境不相應,令心緣無所緣,止無所止等方便,拆開能緣心對所緣境的堅固執著。
當然,這並非指心沒有境作所緣,只是不選擇、不粘在任何境上。“扯脫”與“奪所”即是禪宗常用的二種打破能所對立的方法。“扯脫”是行者自己學會某種特別高明的、可操作性強的用心技術(心法)。因為根塵相偶方成識,自己用力做到令根不粘於塵,就叫扯脫,或稱“自奪”——行人自行將能所對立的粘著奪下。“奪所”即是明眼宗師使用猛烈的手法強迫奪掉行者之所緣境,打破其能緣心與所緣境之粘著,屬於“他奪”。他奪全賴於明眼善知識,此法不見得完全能起作用,悟入的機會可遇而不可求。
四、所緣境的迥異標誌修行法門的難易
《楞嚴經》講十八界之修法,有依於六根的修法、六塵的修法和六識的修法。“依塵”的修法,是以色等六塵為心之所緣,如念咒,以咒為所緣,止於正念。其特點是所緣為局部境,比較平和中正與穩定,而且無論長咒或是短咒,都由幾個咒片語合而成,咒語本身具有流動性,容易學習。缺點在於此種修法基本順應於凡夫心“能所對立、流動性強、緣局部相”等特徵,短時間的修習,對治煩惱的力量不強,若欲藉此打破能所對立,相當不易。“依識”的修法遠難於“塵”的修法,修法有很多種變化,但多以總相為所緣,靈活應機,如觀想蓮花、水光三昧、月輪觀等。其所緣境本身不存在流動性,與凡夫心的局部相特徵完全相背,所以此類修法難以學習,但一旦學會,對治煩惱的力度可能遠遠大於塵的修法。“根”非可依,此類修法最為高明亦最難修學,因為此屬於無相無所緣的修法,完全逆於凡夫心而行,但一旦學會,就易比較直接地打破凡夫心而入聖流。如耳根圓通修法,直接於耳根與聲塵偶合處下手,以拆開根塵,體會本覺智為目的。始學耳根法門時,“入流忘所”,入流者非入聲流,以聲塵為所緣,而是令心專注於耳根,兼聽十方,持於能上,不沾於某個具體的聲音。處於這種狀態,若臨濟禪師四喝中之“如踞地獅子”,喻獅子蹲坐時,處於隨時準備追捕獵物的狀態中,高度地警覺。根的修法令心保持相當強的警覺性,然後打破能所平衡,尋找契入的機會。只要拆開了強烈的能所對立,就能契入不二空性。
所緣境越順應與凡夫心特徵的修法越容易學,然而,修法的所緣境與凡夫常態的心越接近,在對治煩惱時越難立時起用。往往正念與煩惱互相爭鬥,拉撥很久,難以占上風,不能立斷煩惱。此種修法費時久而得益有限。所緣境完全與凡夫心相背的修法則難求難遇難學,全視個人福報而論,但一旦學成,就能於對治煩惱上起大用。即如《瑜伽師地論》中所說:
“當知齊此熏修成就,若於是處是時是事,欲入諸定。即於此處此時此事能入諸定,是名于諸等至獲得自在。” (《大正藏》三十冊,336中。)如根的修法若成就,不僅能彈指即入,更能立斷煩惱,極為殊勝。
本文僅就禪修的對象作論,題目雖小,但涵攝了大小乘的所有禪修物件,尚未涉及觀慧方面。行人若要突破能所對立的執著,還需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化時間建立足夠用的聞思正見,以引導心行,藉禪修為增上緣,依正見經毗缽舍那而契入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