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桂林旅游的最后半天,导游带我们去了最后一个行程——参观一个私人的玉石收藏馆。
大家基本都知道这是个旅游中默认的购物店,但奇怪的是,在大巴车上导游一直在强调,带你们去这里只是去看看的,千万不要买东西。并且重复了好几遍,一定不要买东西。这显然很奇怪,如果是个购物店,导游应该会说如果觉得好可以买一些,诸如此类的话。
带着这份困惑,我们到了那个地方。一行十来个人,大家都往里面走的时候,我去了趟洗手间,等到后来进入馆中时,大家已经坐在一个不大的房间里开始听课。
前面的电视正播着他们的广告,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手中拿着几个玉镯正在讲解,问着大家对玉有没有了解之类的话。
突然,有人敲了敲门,一个戴着眼镜精瘦的大概三十左右的男子走了进来,一副小领导的样子,对着姑娘说:“讲解员先停一下,老板过来检查,今天就不要推销商品了,跟大家介绍一下玉石的知识就行。”姑娘点点头,男子走了出去。
姑娘转过头,突然表情显得很紧张,开始磕磕巴巴说着话:“我们老板今天过来检查,我还以为他走了,结果还没走。我们这个公司经营范围很广的,不仅有玉石生意,也有养老方面的生意。我原先就是做养老那一块的,由于我的妈妈对玉石很感兴趣,所以我就跳到这边来。以前在那边我是做主持人的,包括有的大型演出我都主持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人挺少的,我居然还紧张了。大家能不能给我点鼓励?”
大家看看她,就给她鼓了鼓掌。她笑了笑,接着道:“今天领导过来检查,我也想好好表现,争取能往上进步进步。虽然大家才第一次见面,但还是想能不能请大家帮个忙,等会儿老板如果问起我讲解的怎么样,大家可不可以给我个好评?谢谢大家了!”
大家都想,这个嘛,顺水人情,夸一夸而已,那就好嘛,于是纷纷点头。姑娘很感动的样子,于是开始跟我们讲一些玉石的基本知识。其实想一想,也并没讲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她也一直在强调她刚刚转到这一块,对玉石还不算太了解。(其实就是对玉什么都不懂啊!)
正讲到一半,之前那个小领导又敲门进来,让姑娘停下,说老板来了,大家欢迎。当时我心里在想,是你们老板,我们为什么要欢迎?但是看门口一堆小年轻,我有些害怕,总感觉心里毛毛的,于是也就默默地拍了拍手。
一个板寸头矮个子穿着花t恤戴着大到夸张的戒指的男子走了进来,进房间后对着大家挥了挥手,之前讲解的小姑娘看到他进来突然将头低低地垂了下去。
男子进来后便道:“大家好!我是李明浩,(他是这么说的,名字听起来挺有意思)大家可以叫我阿明。云南腾冲人,现在定居澳门。今天我过来这边,不是为了和大家做生意的,只是来检查员工的工作。刚才这个小姑娘表现的怎么样?”
大家很给面子地说着:“很好很好!”
男子又问:“倒水给你们喝了吗?”
大家又道:“倒了倒了。”(其实并没有倒)
男子点点头,指着姑娘对后面那个小领导说道:“这个月的优秀员工算她一个。”(这评优真随性)
小领导点头应下。姑娘头垂得更低,感激道:“谢谢老板!”(这里的反应真的很像电影场景)男子摆了摆手:“不要谢我,是谢谢大家!”姑娘对着我们:“谢谢大家!”
男子对着两人道:“你们先出去吧!我跟大家聊聊。”
两人退下,又一幕戏开演。
男子开始了个人的演讲时间。“我们这家店,平时是不接待国内游客的,我们一般都做外国人生意。今天把大家请过来,是想请大家帮个忙。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导游说过,我们桂林目前一共有十八家旅游购物店,现在政府要对这些购物店进行整顿,只保留四家。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游客的投诉!“
听到这里,我虎躯一震,心想大事不好,他不会要把我们关起来打一顿吧!
结果他话锋一转,又开始说道:“那么人家凭什么决定哪家店能够保留呢?就是靠各位游客的评价。今天是希望把各位请来,如果回去之后接到调查电话,大家能够为我们美言几句。我看重的,是各位的游客身份。我没想和你们做生意,说实话,我十八岁开始在澳门开赌场,做的生意都是很大的,你们这点小生意我还真没看上。大家能不能帮我这个忙?”(开赌场的?好厉害的样子呢!听起来怕怕的。)
我估摸着大家和我的想法一样,看他那个流里流气的样子都有些害怕,于是大家异口同声道:“可以可以,没问题。”
男子很满意,接着说道:“那大家记住我们的名字,叫玉有缘珠宝。如果记不住名字也没关系,我们在那十八家店里面是排八号,大家记住这个八就可以了。”大家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男子一挥手,说道:“那就谢谢大家了!我还有事情,没空在这儿陪你们了,(请各位看官记住这句话,有事情,没空陪)但既然请你们帮忙,那我也准备点小礼物给你们。等会儿让他们开个展厅带你们进去参观一下,给你们介绍点鉴别玉石的方法。”
说完,男子转身走了出去,命令外面的工作人员打开了隔壁房间的门,将我们带了进去。隔壁房间有一男一女,女的是一副售货员的样子,男的高高瘦瘦,戴了副眼镜。
男子将高瘦眼镜男介绍给我们:“这位是我们公司的王老师,武汉地质大学的高材生。我还有事情,没什么时间在这儿陪你们。(依然表示没空陪我们)王老师,你就给大家简单地介绍一下怎么鉴别玉吧!”眼镜男双手相握放于身前,恭敬地点着头,男子随后出了房间。
眼镜男的个人秀开始。首先开始跟我们介绍他的老板:“我们老板在澳门很有名,也很受人尊敬。下至三岁小孩,上至六十岁老人,见到我们老板都要尊称一声明哥。他之所以受人尊敬,不是因为他家族多有钱他生意做的有多大,而是因为他做了件大善事。他把澳门各大赌场的老板聚到一起,大家形成一个协议,每年把各自收益的百分之十拿出来做一个养老基金,专门赡养澳门的老人。(听起来好牛是不是?明哥哎!)他平时出门都要带四个保镖的,今天为了不吓到大家,没有让他们进来。但是我们老板一直告诉我们,做人要低调,这些事情不用到处宣扬。(是吗?那你兴致如此高昂地跟我们宣扬,不怕你老板炒你鱿鱼?)你们说,我们老板是不是很厉害?”
团里的大家纷纷点头称是,不知道是跟我一样担心被打还是什么。这时的我已经越来越担心,悄悄摸出手机看了一看,还有信号,把手机调到拨号界面,随时准备求助。
眼镜男接着开始有模有样地介绍了一些辨别玉石的方法,不懂玉的我并不知道他说的有没有道理。这时,“明哥”进来了,手上拿着一个手提纸袋。见到我们亲切地问道:“王老师讲得怎么样?”大家连连称好。(这里已经越来越有传销的范儿了)
“明哥”开始了第二轮表演。站到柜台里面,突然开始目光一冷:“刚刚在那个房间,我看到有人用十分不屑的眼神看着我,我很丢面子。我这个人,其他的都可以不在乎,面子绝不能丢。你们不要以为我是要跟你们做生意,你们这些小生意我是看不上的。阿明从十八岁开始在澳门开赌场,到今年已经有十八年,什么风浪没见过?我平时出门都要带保镖的,今天为了和大家近距离接触,就没让他们进来。但我一直都觉得做人要低调,这些事情不用到处宣扬。(这话听起来很耳熟啊!)今天,我希望大家能帮我阿明一个忙,帮我把面子找回来好不好?”(不着急走了?)
大家面面相觑,我瞧瞧大家的表情,感觉大家都是很惶惑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人曾经用不屑的眼神看过他。
他看着大家,指了指墙上的监控摄像头,问道:“你们知道这个摄像头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大家摇了摇头,他自己答道:“我今天来这里,其实也就是做个样子给家里的老人看看。这个摄像头会把我今天的表现录下来,让我的爸爸和爷爷看到,为了保留下这个店我付出的努力。我自己其实是做博彩业的,对实体生意不感兴趣,但爷爷他老人家对我有恩,我不能辜负他。十几岁的时候我就不上学了,开始在赌场里打杂混事,后来染上毒品,是爷爷他老人家没有放弃我,在寺庙里陪了我一年,帮我戒掉了毒品。(好厉害是不是?连毒品都戒掉了!)所以,我现在也是为了让他得到安慰,让他看到他的孙子已经成器了,已经能接手他的产业了。”(真是感天动地的孝心,真是励志的人生呢!)
大家此时已经有些听蒙了,这是什么剧情?有种看八点档狗血剧的感觉啊!
“你们有没有人去过澳门?”大家没有说话,他以为没有人去过,刚准备继续。
突然后面有人指着一位老人说他去过,这位老人明显不想搭理“明哥”,敷衍地点了点头。
“那你去过赌场吗?”老人继续点头:“去过葡京。”
“明哥”显然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回答,可他反应也很迅速:“那我要告诉您,现在澳门最大的赌场是皇家赌场,正是我开的。”(哦?这么厉害?所以你穿了件花哨的范思哲t恤?)
“明哥”继续他的表演:“你们敢不敢跟我赌一把?你们这里我会选一位和我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可能会有你意想不到的好处。如果我的生意做到了你的城市,我会把店直接交给你管;如果你没有发财,你来找我,我带着你发财。这里有一只玉貔貅,原价是13900,成本是多少?”最后一句是转头问那位“王老师”,得到了280的回答。
“今天这样,我们大家有缘。我这个袋子里是给大家准备的小礼物,你们在家乡可能也要花个两三百块才能买到,在我看来也只是土特产而已,每人一个。”团里几位老人家已经有些激动了。
“这个就先交给您,您上车后帮我分给大家。”站在最前面最激动的一位奶奶将纸袋子接下。
接着开始进行玉貔貅的演出。“我今天这只貔貅只卖100块,你们敢不敢买?”几位老人家激动地举起了手,此时团里已经有几个人走了出去,我悄悄地看了看他们,注意了一下他们出去之后是否安全。
“明哥”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道:“走掉的人是他们的损失。这几位举手的,谢谢你们的信任。你们为什么没有举手?”说完盯着我们几个年轻人。我把目光转向柜台里面的商品,没有理他。
他转脸又对着几位老人家说道:“好!那如果我卖300你们敢不敢买?”几位依然举了手。
“600呢?”有人将手放了下来。
“1000呢?”有一位一直坚持到了最后。
他将这位请到了身边,问了几次后不后悔,均得到了不后悔的回答。最后问现金还是刷卡。到了这里,情况已经非常明朗了。老人家说着没带那么多现金,卡也没带。
旁边的“王老师”插嘴道:“支付宝微信都可以。”(你是不是太急了喂?)
老人家将钱包里的六百块钱掏出,表示只有这么多。
“明哥”突然道:“我成本才两百多,如果收了你这么多,那就辜负了你的信任,那我阿明就不是个东西了!我阿明一个唾沫一个钉,说到做到,这个,三十块钱卖给你了!给他结账。”
说着就让旁边的售货员找零。听到这里,我有些困惑了,这套路不太看得懂啊!
老人家也有些发懵,看着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去过澳门的那位老人在后面拽拽他的老伴,使了使眼色表示要出去,嘴里嘟囔了句“都是骗人的。”我看着他们走了出去,似乎也安全的样子。于是也拽了拽同行的好友,表示我们也走吧!戏也看得差不多了,人越来越少,安全第一。
于是我掏出手机看了看,又抬眼看了看“明哥”。他注意到了我的眼神,问道:“怎么了?”我假装很着急的样子,拿着手机晃了晃:“不好意思,我们的飞机担心赶不上。”“那你们先走吧!别担心,我的车在外面,赶不上让司机送你们。”很客气的样子。(你真的不着急走了吗?说好的还有事儿呢?!)
我们点点头,迅速地离开。(感觉我的演技也很好有木有?)
行至外面,看到之前出来的几位,大家都在笑,说着神奇的经历。过了一会儿,里面老人家的儿子打电话将父母叫了出来(儿子之前在外面没有进去),此行结束。
上车之后,之前拿着手提纸袋的奶奶表示那些“小礼品”已经被收回去,“明哥”觉得人都走了,都不尊重他,东西也就不需要送了。
导游上车之后,大家很默契地什么都没有再提。基本上这个事情也就是以一位老人家花了三十块买了个貔貅告终。(“明哥”还给了老人家一张名片,上面只写了个ming)
我想了很久,导游在进店之前的反复强调还是很值得回味的。既然导游都知道里面的套路,也知道这些套路不能信,为什么旅行社还会定这样的行程?到底是什么力量在其中起作用?一个自然风光那么美的地方,本不该被这些糟心的事儿毁了形象。
之后在网上搜索了一下,这样的套路在几年前的桂林便已出现,而这些年过去,依然存在,那么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
这些套路的主人公都是李某某,显而易见是同一伙所为。这么巧,我们去了,老板就来检查工作了;我们中有人对他的眼神不友善,被他发现了;他明明着急离开,却花了一个多小时跟我们七扯八扯。
他们的套路一步接着一步,令人应接不暇,一个不留神便会落入陷阱。节奏紧凑,演技精湛,是一群不错的演员,可惜没有用在正道。
当然,我也在想,他们一行人费了那么大功夫只骗到了三十块钱,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呢?
谨作记录,日后若有去此地游玩的朋友,请注意辨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