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真可贵
文|巴陇锋
(发表于《陕西日报》2021年4月21日秦岭副刊)
明代思想家李贽《童心说》有云:“夫童心者,真心也;若以童心为不可,是以真心为不可也。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
如果没有小儿子,我对李宗师的话,将只停留在概念和思辨中,不会如此具体而微、受教良多。
小儿子出生在西安。从他出生前到我父亲去世的八九年里,由于父母随我在城,我没回过老家,自然,小儿子也没机会,但他却莫名地爱农村,莫名地讨厌城市,总想呆临潼农村的外婆家,还一直催着我想回老家巴原。他发自天然和无法解释的接地气,使身在钢箍水泥森林里的我莫名欣喜,也契合我思念故土的心。他打小身子弱,是个夜哭郎,很黏他妈,几乎没有离开过妈妈一天。但那年暑假,他三四岁时,我父母要回老家,临行前他突然要跟着回,问他妈回不,为不让他回,他妈很明确地说不回,他竟勇敢地自作主张,跟着爷爷奶奶回宁县了。全家人都看呆!也不知他那几天在老家怎么玩的,反正没听说哭闹,爱老家让他变成了小超人。这让我心有戚戚良久,觉得娃冥冥之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灵性和良心,知道他是庆阳人之后。时至今日,我眼前常常闪现出父亲带他在村头游逛,向村里人介绍小不点是谁的画面。多么难得的爷孙游乐图呀!
不久,父亲驾鹤西去。我们没经历过父亲所创建的家庭的减员,都悲伤莫名,小儿子更是经历了他有生以来的最惨痛事件。待全家的哀矜告一段落时,他却恢复了夜哭的习惯,我颇恼火,妻子告诉我:娃哭他爷呢,想爸啦。我立时心旌耸动,潸然泪下。有天晚上,妻带他从外面回来,他小声哭着,说是在超市看到一个老爷爷的背影特别像爷爷。百善孝为先,小儿用童真教我们怎么做人。我时常急躁,对老人不好,他就会挺身而出,裁断分明。侄女在铜川结婚,全家都去,只有我在公干,晚上回来小儿哭闹不止,问之,伤心姐姐出嫁呢!我顿感大人们失却真心之可悲,更加对他刮目相看。
他喜爱鸟和宠物,去年我们给他买了对虎皮鹦鹉,可惜新冠期间我们隔离回家,小生灵早饿死。三年级的他做了生平第一篇祭文:
隔离期结束了,我怀着十分不安的心情急切地向家奔去。我很担心家里的鸟儿,14天过去了,不知它们在家好着吗?没人照顾它,它的食够吃吗?水够喝吗?
终于回到家了,进门的那一刻,我的心碎了。只见鸟儿静静地躺在笼子里,食和水早已被吃光了。泪水不停地在我的眼里打转,我静静地走向窗台,不忍心去多看一眼。我望着窗外摆动的树枝,伤心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进我的脑海,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我的脸上滚落。我自责极了,都怪我没照顾好你,让你这么痛苦地离去……
为弥补,他三妈给买了一只花猫。他每天放学回来,顾不上洗手就与猫鼻息相干着亲昵,乃至于猫和他都患有鼻炎,成为顽疾和隐忧。
那年国庆我们去华东旅游,走在苏堤上,欣赏着西湖两边的浩渺水波,他随口道:一堤砍两湖。我大为讶异,以为句子有气势,又很恰切,不加斧凿的“砍”字极高妙。在上海南京路住了几日,离开时他落后面,我回头见他泪花莹莹,他对大上海生了眷恋。
前几年教他下棋,每每得手他都发自内心地纵声大笑,而输棋时就会成为小哭郎。他曾有几多狂想,甚至有吓我一跳的想法,并越来越用功,惜乎随着他小鼻梁上架起近视镜、渐渐明白世事后,童真大减,失望袭来……我多么想让他在童年多呆一阵子,哪怕一分钟、一秒钟。我伤感地想,是时候我该抚慰他经历风雨时的痛楚了。
啊,童心可贵,愿我们永葆童心,莫失本心。(完)
写于2021年4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