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叶可当蔬菜食用，想必大多人都知道;也想必知道的人都晓得她那浓郁而迷人的芳香，敢说没有谁能抵御得了她的诱惑与吸引力的！

然而，这几年出外奔波，我却很难吃到她，闻到她，见到她了。

去年的春天，我在贵州金沙的深山里驻足。每周要翻山越岭步行到十公里外的集镇上去买菜，杂七杂八地买了，沉甸甸地背上肩，上坡下坡地返回住处。偶尔会听到山民们叫卖香椿叶的纯朴声，竹箩筐里金金洋洋地扎了，一小把儿又一小把儿，整整齐齐，小心奕奕地摆放，如同异邦女人脑后短簪精挽的发结，紫幽幽地可爱。让人陶醉，让人留恋。靠近伸头探看，直怨山民怎不光明正大地摆在阳光下的春天里，为何做那羞羞答答出阁前少女的扭捏姿态？纯朴的山民黑里透红的脸庞上绽出迷人的微笑，只肯露出黄齿白牙，轻轻说到金贵着哩！我伸手捏一把儿香椿叶，放鼻前嗅闻，香气不太浓，但也香煞人。便问多少钱？山民出奇不意地从腋下伸出一只手，一大一小的手指头弯弯地翅着，亮闪在我的眼前。无唏嘘地啧舌，六元呀！悻悻地放回筐底，摇摇手告别。然而，总与心不忍。鼓足勇气再去买的下周里，却已过了香椿嫩芽的时令，就再也寻她不着。

今年的春天，我来到东方繁华的江南沿海玉出昆冈，抽空赶到巴城阳澄湖畔通澄集市上购物，寻香而问摊主，卖不卖香椿叶，是一种树上的叶子？女主人郑重其事地忙答，这里有的，刚择下的，新鲜着哩，还带着露水呢！我问多少钱？女主说三十！三元五一两。嘻嘻！听好了，可不是一斤。要买么？我牙根儿都有些疼了。忙摇摇手，抱歉！带的钱不够买，待到下次来再买吧！说罢迟缓地走开。心想哪儿还有下回啊！这些摊主也是贩乡农的，倒腾了几手，才上架出售，不天价售出才怪呢！若乡农不供应或过了香椿嫩芽期，这市场上就再也没有香椿叶可买了。

看来，今年的春天，又难吃到心仪的香椿叶了。

回到住所，不禁使我忆想到家乡的香椿，以及自家院子里疯长的无人问津的香椿树叶。任其肆意地飘散着沁人的芳香，蓬蓬勃勃地旺长，到处都弥漫着香椿的清香，浸透了家乡人的四肢百骸，就连人们呼出的气息里也充盈了香椿的清香。村头街尾，随手可采，无论左邻右舍，种与不种，也如吃自家的一般，早晚不分彼此，永远不谈钱，不要钱的。

我家院子里的香椿树，从初春发芽到暮秋落叶，每时每刻都在散发清香，既便深秋时节，叶片变干枯发黄了，也香味不断。从嫩芽到凋零，自始至终不离香魂。用它生拌，用它蒸煎，用它炒煮，用它纯腌，无一不发出浓郁的清香，生津健脾，养胃滋肾。香椿树长若小碗粗细，会结出一簇一簇黄澄澄的香姑姑，香姑姑是香椿树结的累累果实，呈籽粒状，成熟后碾开，也如她的叶片一样，散发出迷人的芳香，用它可做各种炒菜的香料，百吃不厌，菜味超凡。香椿的籽粒成熟后也随风飘落，入土即长。来年的初春，院里院外，墙缝屋角，到处都萌生出香椿的幼芽儿，十分便于移裁。这时候，母亲就会把年长发粗的香椿树干砍倒，让成才的香椿木用做建房搭棚的栋梁，或作成简易的晾衣架，连搭上去的衣被蚊帐一经晾过后也散发出温馨的椿香。母亲每砍它时，那一刀刀抛溅的椿木屑儿也飘散着浓郁的清香。挖移香椿幼芽的泥土也浸透着木香。可见香椿树全身无处不是香源的宝藏了。

难怪家乡父老都把香椿树敬作万木之王。过去的年代，种有此树的人家，都把香椿作主梁。可永褒满室清香，一来有益家人身心康健，二来取镇宅避邪之功效。家里没种此树的人们，当建新房时，也可象征性地从邻里家的香椿树上，检明净直爽的枝条，砍一枝下下，去掉枝叶，把小香枝捋顺着绑扎在其它木料上，建房时用上，也算树王在此，六神安泰之意了。后来，兴用水泥楼板建房了，人们很少再用木料作檩梁，但家乡人根深蒂固的树王意念改不掉，也磨灭不了。于是便别无心裁，仍把通直的香椿树支干砍下一两枝，裹上红红的鲜艳的丝绸布料，往圆圆的楼板洞里深深一插，完成那庄严的威仪，仍示意自家新建的楼宇中请来了树王镇宅的，于是连天的鞭炮震天价响，噼里啪啦，半天不绝，主客欢畅，人人脸上溢满笑意，整街整村都荡漾着幸福时喜光！家乡父老图的就是安康吉祥！

转眼间，我在外流连也快三年了，我却没能真正好好地吃到香椿叶，更没见到真正的香椿树。每想起她，齿缝间便顿生出急欲吞食香椿叶的香津。睁眼闭眼，满脑海都萌生出家乡房前屋后遍长的香椿树的景象。那里呈现着一派香椿木的盛况，空气里弥漫着香椿特有的芳香。婆娑的长叶间，镌刻着我的忆恋，书写着我的情怀，春来秋去，寒来暑往，伴随着我的成长，不分昼夜，一路芳香。

至今，身处异乡，不见了真切的香椿树，可家乡那始终散发浓香温馨的香椿树啊，朝朝暮暮都萦绕在我深深的忆恋与思念里！

家乡的香椿啊，我真的好想你！

            3月29日傍晚写于苏州玉出昆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