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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沅君
青丘白凤九承继东荒女帝,司命星君奉东华帝君之命送来贺礼。昔日帝君征战天下、一统八荒时所用的四海八荒绘图,为帝君亲手所制,向来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如今就在眼前。看到如此大手笔的贺礼,大典之上,各路神仙妖鬼哗然。司命带话:
帝君说,女君只需翻开此图便可明了。数十万年,沧海桑田,这图上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就连这四海八荒,都会变成另外一副模样。世间万事,渺小至斯,没什么可值得惦念的。
苦苦追寻,几世强求,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是《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二人最后的结局。不得不说,这套分手的说辞,着实令我心折。
直到走进博物馆,我才真正明白,何谓沧海桑田的变迁。宇宙已经存在138.2亿年,46亿年前,在它的2万亿星系之一的太阳系中,诞生了一颗毫不起眼的小行星——地球。作为太阳系的数以亿计星球之一,地球经历了无数次彗星撞击、引力变化、地壳运动、大陆漂移、生物变异,才成为今天的模样。宇宙中的星体还在不断生成,也不断毁灭,我们永远都不知道世界明天会变成什么样。
“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与地球及宇宙的永恒之变相比,万千众生的一个执念,犹如羽毛般不自量力的抗击,不过是有限的生命跌落进无限的时空之前,所做的微小的挣扎而已。
放下执念,求无相法,这是高级的智慧。佛家所谓人生诸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等等,都以“无相”解。生、死、存、灭,常与无常,有限与无限,都不再执着,不囿于表象,保持内心的稳定,把握自己在一切世间变化中的应对,这就是无相。
佛教修行讲究修心、去苦、渡人,整部《西游记》就是佛陀修行之路。电影《西游记之女儿国》里,女儿国主问唐僧:“西梁女国的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唐僧答道:“那外面其实也有一片苦海,只是在那片海上,人人都是一座孤岛,每个人都在流浪。”“那他们要漂到什么时候呢?”“只要小僧能取得真经,一定能带他们靠岸的……”
国师坚持要消灭男子,忘川河神停留20年等待一个早已经放弃了自己的恋人,国王一心要追随唐僧、离开女儿国。这三种执念,都起因于女儿国先祖对情之为物的误解。女儿国的结界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心魔,生于无形,充满执念,谁也逃不开。纠缠于爱与不爱之间,又何尝不是唐僧的执念。国王的离开令女儿国瞬间化为焦土,唐僧转身将心爱的女子推回,众生之爱得以战胜一人之爱。国王也主动放下执念,成全众生。面对国师的忘情弃爱,河神的执念演变为滔天之怒,水淹女儿国的情景如此熟悉,让人不得不想起白娘娘水漫金山。它们的结局也相差无几,白娘娘锁进了雷峰塔,忘川河神仅余一缕幽魂,以待来日唐僧取得真经再行渡化。
有情皆孽,众生皆苦,不同的故事里,对此生命运或终极意义的那点执念总是相似的。电影《妖猫传》中,日本僧人空海远赴大唐,是受师父临终所托,来长安大青龙寺求取无上密。一个叫做白居易的诗人正在创作一首题为《长恨歌》的诗篇,试图以此超越他的前辈李杜。二人的交集,源起于他们的执念。
沙门空海继承了师父修行一世、参悟不透的痛苦,因为心怀无解的谜团,他的脸上总是挂着谜一样的微笑。一个聪明人的苦恼,总是更有戏剧性。白居易执著于书写现实的真情,一旦李杨爱情的真相与他的认知出现偏差,他就不得不怀疑自己、否定自己,毕竟此时他还没有成为诗歌界的中流砥柱,他的诗歌理想也还没有实现。二人被共同卷进玄宗之死的灵异事件中,跟随一只口吐人言的妖猫走向了三十年前马嵬驿贵妃之死的真相。化身妖猫的白龙持续经年的执念击中了空海和白居易内心的痛苦,在乔装成幻术瓜翁的丹龙的点化下,三人最终放下,各归来处。
求得不再痛苦的秘密,这就是空海及他的师父所求的无上密。离开长安之前,空海再度去往大青龙寺,得见住持惠果大师。原来这30年间,丹龙并未离开白龙,他少年修道,精通幻术,却为了守护心中的情义,改投佛门,修得无上密,渡己及人。白居易终从“为求一字稳,耐得半宵寒”的创作之苦中解脱出来,领悟了现实与虚构的关系,打通了诗歌创作的任督二脉,以一曲《长恨歌》,成为当世家喻户晓的明星诗人。从杨玉环的生死里,他们各取所需,化解了自己的执念。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那些执念山水、耽于逸乐的古今文人,不过是窥得生命短促,生如苦海,聊以抗拒和慰藉罢了。极乐之宴上醉酒作诗的李白,早就清醒地意识到了杨贵妃的下场,所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难道不是指向美人香消玉殒的幻境吗?他看透了盛世大唐光华灿烂的虚浮表象下掩盖的颓败,还有那意气风发、一往无前的巨人脚步里藏着的趔趄,一幕悲剧即将上演。这悲剧的主角也预见了自己的命运,她与这个悲剧的时代一起,沦为皇权争斗的牺牲品。难得的是,她主动走向了这种命运,偿还了免她一世孤苦无依、许她无上恩宠荣耀的情义,即便只是为了圆一个真爱的弥天大谎,为了给帝王的巍巍冠冕装饰一道珠翠。
无论如何,玄宗读出了这华词美句中的讽喻和哀叹。极乐之宴之后,李白被逐出长安,漂泊江湖。与李白的“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不同,苏东坡称得上是古今历代文人里最可爱的那一个。公元1079年,苏轼因乌台诗案被捕关押103日,在狱中几次接近死亡,1080年被贬黄州,以疲病之躯躬耕东坡,是何等的潦倒落寞。乌台诗案是他一生坎坷的起点,黄州之贬仅是他谪居生涯的开端。这种苦难对他的生命来说既新鲜,又措手不及。但他终究在大自然的启迪下,从高山远水、清风明月间找回了真正的自我:“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更成熟的艺术表现力出现了,这一年,苏轼45岁,他以全部的身心与过去的人生诀别,自此以后,苏轼成为苏东坡,一个真正的大文豪诞生。
这是一次其来有自的蜕变。没有人天生就懂得如何面对苦难、安于苦难。东坡的乐观超然,是九死一生的感悟。一切浮华,忧惧,尖刻,愤懑,执念,都放下,化作一抔净水。“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挥别那如噩梦般的过往,他重新建构了自己的信仰、价值观和艺术世界,终将自己修炼成了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一个有趣灵魂。人生短暂而无常,何必强求这天地万物,何必管它沧海桑田?不如重新出发,享受当下。(宋沅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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