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不是地狱(第三十二节)

因为何老师和尹红的相继出监,教师队在正月初四那天又补进来两个新人。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特胖;另一个头发花白,看起来应该六十多了。监狱里的人对新来的都有着几分好奇却又假装冷漠,简单地打了招呼后,便挤到微波炉前忙碌或看电视了。

两个人暂时都安排在上铺,一个年龄大一个胖子,爬上爬下挺不方便的,金水不忍心,便呆在房间帮着两人收拾收拾,递递东西,又陪着她们一起把衣物整理好,放到储藏室去。两人对金水特别感激,左一声谢谢,又一声谢谢的。

小烨在微波炉里煮了鸡蛋红枣汤,要祝勇送了一大碗过来给金水,金水便拿了两个小碗,分成两半给两人吃。两人不好意思地推脱,金水说:“不要客气,我知道入监队的条件没有这边好,没什么东西吃,虽说现在天气放晴了,寒气却还是有的,这是刚刚从微波炉里煮出来的热汤,你们趁热喝下去,暖和暖和。以后你们呆熟了,再煮了请我吃也行啊!”

两人见金水这样说,便接了碗过去吃了。祝勇回到活动室,告诉小烨说金老师把那一大碗汤送给两个新来的了,小烨摸摸祝勇的头,说:“你金老师是对的,做人不卑不亢,勤奋节俭,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我们都要向她学习呢。”说完又把自己的那份分了一小碗,要祝勇再次送过去给金水。

忙乎了半天,金水才知道,新来的胖子姓魏,是北京人;年龄大的那个姓黎,就是省城的。到晚饭时,两人基本忙活完了,黎老师到底年龄大,忙活一下午累坏了,早早洗漱爬上铺睡了;魏老师和金水聊了会儿,询问了一些教师队的具体情形也睡下了。因为是假期,大家都睡懒觉,早上整个教师队的开水基本都是金水、洪老师和祝勇三人负责打回来的。

金水知道每天灌完开水瓶后水车里都还有水剩,便特意叫醒魏老师和黎老师两人起床拿上桶子,等大家打完了水好接一桶回来洗洗澡。这对于刚刚从入监队过来的两个人来说是难得一遇的好事,入监队每人只有一个开水瓶,喝水洗头洗澡都是这一瓶,基本只能洗冷水,拿桶子打水洗澡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两人当然非常乐意。打完开水,金水嘱咐祝勇帮黎老师把水抬进去,自己动手帮魏老师,两人高兴得早饭都没吃,赶紧趁着热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可是接下来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让金水挺内疚的。魏老师洗完澡后,想到铺上把棉衣拿下来,她和所有睡上铺的人一样,踩着监狱统一配发的小塑料板凳再往铁楼梯上爬,大概是因为太胖的原因,刚把一个脚放上去,另一个脚还悬空的时候,小板凳突然裂了,刚刚洗完澡的魏老师还没来得及穿袜子,塑料凳子的损块直接插进了两个脚趾头中间,一时间鲜血汩汩地冒,把金水吓坏了。

这时候还早,大家虽然被吓醒了,却都还没有穿衣服,金水只好叫上祝勇,搀扶着魏老师往医院赶。等医生从脚上取出碎片,包扎好打上针后,金水才逮住机会跟魏老师表示歉意,说要不是我叫你起来洗澡你也不会受伤。刚刚止住疼痛的魏老师捏捏金水的手:“你这是什么话,我虽然到教师队来了不到两天,但我能看出你是真心帮人的,我受伤是自己不小心,怎么就揽到你身上去了,快别说这样的话了。”

金水以为,这个小意外过了也就没事了。没想到几天以后,另一个意外接踵而至。那天晚饭后,江雨萍找到金水,郑重其事地说:“金水,如果你要对黎老师好,和黎老师做朋友,今后就不要再和我来往了!”

金水吓了一跳,不解地问:“为什么?黎老师年龄大了,我帮帮她有什么错吗?”江雨萍也不解释,脸一板说:“就是有错,有我就没她,有她就没我。”金水无可奈何地想:这个江雨萍的脾气也太怪了,人家黎老师刚刚来,就怎么得罪这个菩萨了,竟然跑来威胁我。实在是有些过分。

中午吃饭的时候,金水跟小烨说起江雨萍威胁自己的事,小烨告诉金水:“黎老师的老公原是省高院的领导,江雨萍案发的时候,黎老师的老公还在职,因为江雨萍是厅级干部,领导特意亲自抓了这个案子。现在黎老师的老公落了马,儿子妻子都跟着进了监狱,黎老师又刚好分到江雨萍所在的教师队,仇人相见,当然分外脸红。”

金水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有江湖恩怨啊!”小烨接着说:“我也是前几天才听文艺队的大姐说的,本来想告诉你,但想到你也不是欺软怕硬之辈,就没说。现在江雨萍这样威胁你,换成别人可能早就退避三舍了,可你不是别人,你是金水,你身上流的就是不欺软怕硬、不谄富欺贫的血液,没有人能够改变你。金水姐,我是你的朋友,不管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小烨的理解让金水非常感激,随着时间的滚动,金水和小烨的相处越来越亲密,两人像亲姐妹一样,生活上相互关照,性格上相互包容,在监狱这种地方,这样的友情难能可贵。

观察了几天,金水发现果然很少有人和黎老师打交道,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都是沾了江雨萍的霸道之光。金水却拿定了主意,绝不向江雨萍的霸道妥协,该怎样对待黎老师还是怎样对待。这座大院里关的都是女人,自然有它的复杂之处,可是金水觉得,环境再复杂,只要自己不刻意扯是非就行了,并不需要去做墙头草。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她江雨萍不过就是比黎老师早到教师队几年,自己心里带不过不搭理也就行了,何必要扯上其他人呢。山不转水转,如果哪一天她江雨萍又落到了黎老师的地盘上,那又该怎样呢?冤冤相报何时了,大家都已经因为过去的过错走到了监狱,又何必再围着往日的恩怨纠缠不休!


作者简介:甘醇醉美。酷爱红酒,喜欢一杯薄酒慰红尘的生活,常常在半醉半醒间写些随性文字。微博:甘醇醉美;微信公众号:微雨潇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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